酒虽然有些酸,但也算得上是好酒。族落里之前的东西基本烧了个干净,能拿出这样的酒已经相当难得了。聚会途中,前段时间一直不见踪影的幽灵小姐也重新出现了。因为以后要一起旅行,所以我把玄梓介绍给了她,顺便问了问这段时间她去哪里了。
“去附近查看了一下情况,保险起见,以后还是要找一个安全的道路啊。”
幽灵小姐微笑着说,我则总觉得她的笑容中隐藏着什么东西。算上在这里帮忙重建的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多周了,以没有实体的幽灵小姐,一个周可以去很远的地方。虽然这样,但是我并没有说出来,否则就太不解风情了。
玄梓在见到幽灵小姐的时候吓得叫了出来,安抚了好久才接受“这世界上真的有幽灵啊”的事实。随后玄梓小心地问我幽灵小姐和我的关系,幽灵小姐则叉着腰一脸自豪地说:
“我是斋和的女朋友哦。”
伊兰和玄梓一脸懵逼,我也有点尴尬。
尤其是伊兰,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还奇怪伊兰为什么会这么吃惊的时候,幽灵小姐用询问地口气问道:
“是吧?”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就回答说:
“是啊。”
伊兰“啊啊”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看起来像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不过,这种疑惑很快就被别的感情替代了。幽灵小姐鬼鬼祟祟地带着伊兰和玄梓去了一个角落,说了什么,伊兰回来的时候虽然说着什么“好狡猾啊”,但是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了。倒是我,逐渐感觉到一线异样。
尤其是有兽耳族来向我敬酒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温和而尊敬的笑容,捧过来的酒杯也斟满了美酒。我却总能感觉到一线一线的违和感,起先我以为是他们隐藏了什么秘密,或是他们的笑容是假的,但是仔细观察,那些灿烂的笑容和感恩戴德的话语丝毫没有任何的虚假,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大概是喝多了吧。
置身在兽耳族当中,我的心却一直不能平静。
大家看起来都很友好的样子。
“老兄,这次多亏你了。”
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胡茬大叔敬了我一杯,一行人纷纷跟上。
“是啊,没有你的话,这次可就麻烦了。”
“哈哈,毕竟房子也烧没了。”
“兽耳族内部的事情,说真的也有够丢人的。这次真是麻烦你了,不但出手救了大小姐,还帮我们重建了家园。”
“不在这里多住几日吗?”
嘁嘁喳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蓦然间我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会如此难受的原因。
没错,大家都很友好。
但是,那是因为现在的我,是鬼影族,是魔族吧?
如果我现在对大家说,“谢谢大家,但是真抱歉,其实我是人类”,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望了一眼小伊兰,伊兰正在和玄梓谈笑风生。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从未了解过三年来伊兰的内心。
她孤身一人在人类中,就像现在我生活在魔族的世界里。如果说一直没有半分欢笑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朋友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那些善良、那些赞美、那些情感与交际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伪装成的人类”。伊兰在村子里是相当受欢迎的小伙计,总是能得到长辈和大家的特殊关爱和照顾,比如屠夫家里的菜刀做好了,让伊兰送过去,对方就会送一点猪肉给她,农夫家里的镰刀做好了,让伊兰送过去,则会带回来一些新鲜的蔬菜,猎人的刀做好了,让伊兰送过去,也会收获一些野果。倒不是说那些人对伊兰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单纯的善意而已,因为伊兰总是怯生生的样子,加上长得很可爱,大家都喜欢关心她。
但是,那样的伊兰真的快乐吗?
如果有一天知道伊兰是魔族的话,我赌一百个铁矿石,一定会有人把伊兰送上火刑场烧死的。因此活在人类世界中的伊兰总是倍加小心,每天都要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担忧。虽然我承诺一直照顾好她,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我向伊兰走了两步,后者则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我才觉得,说不定把伊兰留在魔族的领地比较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毕竟现在把伊兰丢在魔族的话,一定是相当糟糕的事情,她可能会被其他魔族欺负,也可能会想我和在人类那里生存过的地方。但是从长远来看,让伊兰待在我的身边真的是正确的吗?
“伊兰,你是怎么想的呢?”
摩挲着伊兰柔软的白发,我轻声说。
“嗯?”
伊兰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眼睛中闪烁着疑惑的光亮。
“有没有感觉现在很快乐?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伊兰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眨了眨可爱的眼睛。
“有呀,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果然啊。
这片土地才是伊兰的家,只有在这里,伊兰才能毫无保留地笑出来。因为不用呆在人堆里,不用做人群中唯一的异类。
我的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毕竟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伊兰的内心。
自认为的关心实际上未必是别人需要的东西,我经常这么教育别人,到最后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把伊兰留在自己的身边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就像是要饲养生活在野林中鸟一样,它虽然享受着被饲养的生活,但是心里却还是思念着外面的山林。
我想起玄梓说可以带伊兰生活在这里,心里不禁一阵犹豫。
把伊兰留在这里如何?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太过凶险,给伊兰找一个安身之所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伊兰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因为与和哥在一起,所以、能放松呢。”
啊啊。
果然还是把伊兰带在身边比较好吗。
我叹了口气,揉乱了伊兰原本整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