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会登门拜访，就一定会将自己调查清楚。

对此，鱼幼薇多少有预想到。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夜无染还没有说完，继续道：“你的目的，或者说你所选择的道路，在我看来可能性有二。一是藉由慕容风花为踏板，去杀了那个与你流着相同血液的男人，此为杀人；二是干脆寻到方法与慕容风花结为连理，然后在大婚之日，当着众多客卿以及慕容亲属的面儿，公布你娘亲的事。此为诛心。”

“或者你想两者同时做到，杀人诛心。”

“我说得轻巧，但你应该计划了很多很多，你需要考量算计太多人的人心了。可以说整个慕容氏都是你的目标。”

“而你会选择接受我的告白，与我成为恋人，目的就是要让本就对你有意思的慕容风花更加积极地行动起来。对吧？”

鱼幼薇吃完了。

吃得挺饱。

她抬起头，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脸颊看上去犹有些苍白，少女儒家学子的一面近乎褪去干净，转而给人以纵横家弟子之感，就如殚精竭虑的谋士，即便仅剩下一口气，也要最后一次挪动棋子，成就大业。

鱼幼薇微笑道：“竟然被你花了一晚上就了解了这么多，看来我的复仇或许早就沦为笑话了。慕容氏的老祖宗是一位城府极深的糟老头子，恐怕早就注意并调查我了吧。”

夜无染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的方法有点……特殊。旁人未必能知道的如此详细。再说你的仇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背后家世也不小，若是知道了还有这档子事，早就在家里闹起来了吧。”

鱼幼薇默然，脸上面无表情道：“既然全都知道了，怎么还会有心思来找我？你应该意识到了吧，我们之间的交往，我全程都在算计，都在演戏。我利用了你对我的真心，只是将你视为一块踏板而已。”

夜无染笑了：“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利用我到最后一刻？”

鱼幼薇面色一沉，没有直接就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夜无染替她回答了：“因为你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吗？”

鱼幼薇唇角带有一丝讥讽：“我知道我错了，所以你就会原谅我？就将我过往曾经做过的错事一笔勾销掉？”

夜无染答非所问，转而没头没脑地说道：“这两天不与你在一起约会聊天时，我都在看书。不仅是从你们藏书楼那儿借来的，还有一些个山下的江湖小说。我看小说时喜欢瞎想，就想啊，我要是书中那些为了复仇而欺瞒身边人的主角，能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复仇呢？能不能不要最终演变成与同伴刀剑相向的局面呢？”

说到这里，夜无染笑了笑：“忘记说了，我与幼薇一样，无父无母。我是被宗门收养的。”

只是一瞬间，鱼幼薇因吃惊而瞳孔微睁，但这点细微变化立刻就被她抹平了。

夜无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发现我做不到，想不出。这些写小说的真是太厉害了，他们封堵了所有可能性。让自己笔下的主角唯有走上那一条注定遍体鳞伤，孤身一人的道路。或许大部分时候，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没有办法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开什么玩笑，老子好不容易见到复仇的一线曙光了，还指望我去再找找别的路？我还在书上见到复仇成功准备自尽的主角说了这么一句话，‘欠各位的，就请我下辈子再还吧。’是啊，就连自己都不爱了，同时对这个世间毫无眷恋之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些棋子呢？做好粉身碎骨堕入地狱之人，又怎么会想着被自己殃及之人会如何呢？知道读者都是怎么评价我引用了临终遗言的那个主角吗？‘有情有义’，很好笑对不对？会有这种想法，读者们大抵是觉得反正自己又不是被牵扯其中的人，而那句‘下辈子再还’的确透出一股子决绝和重恩吧。”

鱼幼薇抿住嘴唇，她不想自己哭出来。

夜无染朝着鱼幼薇粲然一笑：“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有一天我知道了父母抛弃我的真相，届时我要是也想着复仇的话，或许也会肆无忌惮地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吧？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能够理解你了。再说，你不是始终都没想过将傅山主也给卷进去吗？一位儒家书院山长，若是加以利用的话一定很好用。慕容雪月也在这个书院，那么请傅山主带着你直接去慕容氏‘家访’也是可以的吧？湖君也对你照顾有加，愿意的话，不也是个很好的棋子？比如等到慕容风花过来书院的时候，让湖君出手造就一场完美邂逅……利用的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夜无染轻声道：“但你都没有那么做。对我，你在最后一刻把我摘了出去，提出分手……论迹不论心自然没错，但我有时候觉得论迹更要论心。论迹，你没有把我牵扯进你的复仇中；论心，你觉得对我有愧，也不希望我因你而被慕容盯上。对吧？”

夜无染苦笑着挠了挠头，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说到底，我哪来的资格斥责你欺骗我啊，我也欺骗你了啊。而且我想我这边的性质要更为严重呢。”

于是夜无染自己坦白了一切。

自己所在师门的事。

自己当初在祖师堂做出的保证。

自己畏惧着时限的来临以及迟迟找不到恋人。

说穿了其实都是只考虑自己的事。

所以才会寄出四封告白信，并且就那么维持着四段恋情。

只是如此也就算了，更为不齿的是甚至还骗了师父等长辈。

鱼幼薇静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什么怨怼，唯有……伤感。

她莫名觉得二人似乎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只是夜无染的问题是直接叩问本心的。

她有点想抱一抱夜无染，但却又觉得自己没有抱他的资格。

（接下来大概会有战斗的场景，但不会太长太宏大。这一次更新是因为月票到了二十后的加更，我还差各位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