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凝望，脑海中的思绪犹如宇宙大爆炸，一瞬间产生了万物。
话再多，总得有个头啊。
像是凝望了几个纪元，又仿佛一刹那，双方同时将眼神挪开。
槐月肩膀起伏剧烈，喘息的声音隔着一米都能听得见，“好……好久未见了……”
“嗯……”床上的顾清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听懂这句话连忙将目光移动到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你先好好休息，伤势有些过于严重，需要静养。”
此话落下，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顾清的目光半眯着，看着头顶的岩层。
忽然道：“这是堕入之地？”
“嗯。”
“你走吧。”他的声音虚弱，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就是这么轻微的声音却能砸出一片涟漪，泛起一圈圈的苦涩。
槐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挤出一抹，“难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救你出来的吗，要不要我跟你说说，朦祸女阁可笨啦……她还说……”
顾清苍白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说着：“你走吧。”
她再度错愕，紧接着哈哈笑了两声，“小哥哥，你一定饿了吧，这是我做的你最喜欢吃的糕点，要不要尝尝？”
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盘子糕点来，一颗颗的，都是回忆里出现过的东西。
“你走吧……”
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直直的看着槐月的眼睛，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感，仿佛是一尊麻木已久的机器人。
槐月的眼睛淌出一行热泪，她微微失神，用娇嫩的小手擦拭了一下，这才道：“诶，怎么哭了呢，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哥哥……我……”
顾清的眼神依旧，没有半分的波澜，枯燥的嘴唇开合，“你……走吧。”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槐月流淌泪水的可怜模样，她在笑，笑得很开心，却泪流不止。
槐月拿起来的甜点悬停在半空中，如被定格，整个人愣在那，僵硬许久。
唯独在动的，只有眼睛的光晕，随着溢出的泪水流转，波光粼粼。
“小哥哥，我跟你讲……这些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你……”
顾清似乎还想要打断她的话，但这一次却没了用处。
槐月一手擦拭着眼泪，一手举着糕点，努力的笑着，“在探索一个大墓的时候，我遇到了一头怪兽，它长得好丑的，看到的第一眼，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当时你要在的话，肯定也会大吃一惊，不过……它已经被我斩了，嘿嘿。”
“偶尔想想以前的事情真的很有趣诶，回忆不止是悲哀，也有喜乐，我想这就是人能一直活下去的动力吧。”
“在未来还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故事没有发生……我……对不起。”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将那内心深处的三个字道了出来，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道歉、沉默才是现在最好的抉择。
顾清的眼睛又重新闭上了，可在槐月道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这才缓缓睁开。
撇过头来。
看着她那端坐的模样，挣扎着要起身。
槐月见此，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肩膀，“你身体太差了，要好好休息的，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去做吧。”
顾清沉默着一言不发， 只是肩膀有些抗拒的扭动了一下，她也察觉到了，只是手指略微颤抖着放开。
然后隔空托在他的后背，似乎随时准备支撑他的身体。
莫要忘了，谁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顾清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这张床榻，眉头微微的皱起，下床后脚步蹒跚的向外走去。
槐月虽然想阻止，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出了这小山洞。
当视野再度清明时，周遭已经被无尽的黑暗笼罩，没有任何光明。
顾清憔悴的脸看向远方的群山，这风吹的有些凄凉。
堕入之地，自己的家乡，对这里他万分熟悉，每一寸山河都走过。
沿着一旁陡峭的山路，他徒步而去。
槐月就这么跟在后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踩在这泥土上，虽然缓慢，但持久稳定。
“小哥哥，你要去哪，我带你好不好？”
她俏皮的跳过来，跟在顾清的身侧，清脆的声音似乎在撒娇。
“小哥哥，你看那有一朵花诶。”
“小哥哥，要走多远啊……你已经走了一天了，要不要歇会再走？”
“小哥哥快来吃点东西吧，我又做了一些肉肉。”
“你看我手里是什么？白芷花啦。”
“看，十万年精酿的仙酒，梦情，这可是我珍藏了很久的，一起喝点嘛。”
“今天是第五天，小哥哥……”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七天、八天……
直至第十天。
槐月看着依旧前行的顾清，眼睛里闪烁着复杂，这十天中，她喊了无数次小哥哥，但都未曾得到回应。
他不吃不喝的行走了十天，早已远离了群山，来到了平原处。
这里的土地她认得。
属于曾经的末路之城，那高高拱起的土堆不是别物，而是末路之城坍塌的城墙。
陪着这孤独的白发男子走上土堆，她的视野变得清明起来。
这里聚集着许多人，有许多的修士点燃篝火，照耀得格外璀璨。
顾清只是沉默中看了一眼那群修士，转头向着左边而去，踩在城墙上，绕着进入深邃的黑暗中。
槐月连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就看到了不少坟墓，墓碑上刻下的名字让她心脏一紧。
“伏文柏之墓……”
“童成安之墓……”
……
走过一座座荒凉的坟墓，顾清终于停下了，站立在一座孤坟面前，就那么站着。
槐月隔了一段距离，自然认得那是他母亲的坟墓，他竟然徒步十天走回这里，看着这座孤坟，用手轻轻的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母亲，几百年未见了……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用手擦拭着墓碑表面的灰尘，在岁月的冲刷下，这座几百年的石碑依旧屹立，此地还有一个禁制。
防止坟墓被人破坏。
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刚突破了天王境巅峰。
这一次来，他已然是飞升期修士。
可现在的他，法力全无，身受重伤，犹如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自己曾经说过，有机会回来，一定要来扫墓的。
可看起来，母亲的坟墓好像有人在定期打理，并没有显得很破败，或许葬下的人已经转世轮回了。
毕竟……一万多年过去了。
应该说是，整整一万三千过去了。
他默默的站在大墓前，心绪翻腾着，忽然就看到身旁有个靓丽的身影噗通一声跪倒。
无言。
没有任何的言语。
就这么跪在大墓前，虔诚的忏悔。
顾清很认真的看向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她的修为都看不出来一丁点。
神识枯竭，就连灵魂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缝，能醒过来全是自己的神魂足够特殊。
“哎呀，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顾清回眸看过去，发现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背着手，身体佝偻。
老者走近，惊讶的看了槐月一眼，“道心崩溃之后，居然成为了守护者，重塑了道心，这倒是令人意外。”
此言一出，顾清的瞳孔一阵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