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环绕,绿草依依。

微风徐徐而来,拂动秦地特有的帽儿树的树叶。

如帽子一般的古树,遮挡了毒辣的日头,形成一片阴凉的天地。

林寒涧听完了万倩儿的话,不由的大笑起来,看着燕晴,道:“我真不是出生在冬日山涧。林寒涧之名,取自郦道元的《水经注》:每晴初霜旦,林寒涧肃。”

石乐天接话道:“取什么名字,便是生于何处吗?常公子真是个妙人。”

燕晴也跟着笑了,说道:“少见多怪了不是?据我所知,有个地方的人,姓氏起源便是出生地。比如松下、田中、井上什么的。”

“哦?倒是未曾听说过这些姓氏。”石乐天道。

万倩儿笑问:“若是生于坟地,该当如何?”

“那简单,大冢嘛。”燕晴道。

“鬼才信你。”万倩儿道:“哪会有人这般取姓氏。”

林寒涧笑着说道:“却也有的。比如秦地多秦姓,以地取姓,自古有之。不过,那松下、大冢之类,想来当是常公子杜撰了。”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结伴前行。

所谓踏青,本是初春时节而为。

三月清明日,是日簪柳,游高梁桥,曰踏青。

至梁代,踏青便成了随时可为的一种“娱乐项目”。此不似诗会之类那般正式,比之酒肆青楼又高雅许多。轻松惬意,率性而行。故而,才子佳人,多喜此事。

此处往前,顺着隆江之畔,多有帽儿树,遮蔽了烈日,俨然一条曲径通幽之路。

隆江虽已干涸,可比之干旱成灾的昭和它处,还是要湿润一些。这些帽儿树,得了这地利,长势便是极好。细长的树叶聚在一起,像是一顶顶针织的绿色帽子。

听石乐天热情的介绍着这帽儿树,燕晴抬头看看头顶的一片片绿色,促狭道:“这么多绿帽子啊。”

“哈哈!”林寒涧闻言大笑,“便是绿帽子了,这炎炎夏日,处于绿帽下,便觉清爽许多了。”

万倩儿也不由的笑了起来,“是啊,也是奇怪,为何绿色会让人感觉清新凉爽呢?”

四人前面闲聊着,绣娘等仆从跟在后面。见四人聊起了绿帽子,绣娘和来福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他们以前听燕晴说过:某个男子的妻子若是偷了汉子,那这男子,便是被妻子戴了“绿帽子”。

只是为何要这般说,又是源于何处,燕晴也说不清楚。

绣娘又看了万倩儿一眼,看她一脸温柔恬静的笑容,心中却是愈发不敢放松警惕了。她总感觉万倩儿那张温柔的笑脸之后,藏了很深沉的心机。这个女子,断然不似表面上那般良善温婉。

闲聊数语,石乐天看一眼一旁干涸的隆江,再看看对岸广袤的农田。农田里的作物在烈日的烘烤下,有些萎靡。空气中弥漫着蒸腾的热浪,风带着热浪吹来,扑在脸上,让人倦意陡升。忽然想起魏庆书为了兴修水利而在诗会上募集银钱的事情,叹一口气,道:“昭和历来干旱,农物薄产,百姓凄苦。不知魏大人这水利运河打算如何修。”

林寒涧说道:“早年间其实还好,只是自隆江上游改道,我昭和便愈发干旱了。魏大人若要兴修水利,大概是欲将上游河水重新引过来。只是,那般做,清眸县岂会同意?”

“不好说。”石乐天道:“清眸县令是今科状元,与魏大人有同窗之谊,说不准会同意。”

林寒涧摇头道:“我看未必。”

万倩儿道:“小女子以为,清眸县必然不会同意的。”

“倩儿姑娘何出此言?”石乐天问。

万倩儿道:“状元妻子兰阳郡主,似乎与咱们魏大人的妻子南平郡主不太和睦。听闻当初圣上点郡马,三位郡主都不愿下嫁魏大人。后来……呵,大概是南平郡主没能争过另外两位郡主吧。”

林寒涧笑了笑,看一眼燕晴,打趣道:“此事我也听说过。不得不承认,咱们这个魏大人,实在有些其貌不扬。不仅骨瘦如柴,而且脸色蜡黄,恐是有什么病症。”说到此,心思一转,又有些恶趣味的说道:“坊间传闻,说是南平郡主索求无度,以至于魏大人心力交瘁,难堪重负……哈哈!”

燕晴听到这话,脸登时黑了。

她认为万倩儿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林寒涧与石乐天既然跟万倩儿相熟,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故意装作不知,又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摆明了要挑衅吗?

小白脸不知死活!

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便不知马王爷几只眼了!

燕晴跟着笑了笑,大眼睛弯弯的犹如新月。“林兄这般关心魏大人的身子,何不送些补品?魏大人定然欢喜。”说话间,不经意的朝着林寒涧身边靠了靠。待靠近了林寒涧,一只脚忽然往一旁抻了一下。

林寒涧一时不妨,被燕晴的脚绊了一下,身子往前趔趄。

“哎呀!小心!”燕晴慌忙伸手,抓住了林寒涧的腰间束带。只是,她自己脚下也似是绊了一下,抓着林寒涧腰间束带的手,竟是往前搥了一下。

原本趔趄两步便能站稳的林寒涧,直接被燕晴推了个狗啃泥。

燕晴惊叫一声,整个人竟是也站立不稳,朝着倒地的林寒涧扑去。惊慌之下,她的手松开了林寒涧的束带,却又是往前伸,直接按在了林寒涧的后脑勺上。

刚刚下意识的抬起头,不想吃一嘴土灰的林寒涧,脑袋又啪叽一声,被燕晴摁在了草地上。紧接着,整个身子便又承受了一下燕晴身子的砸击。

“呀!好痛!”燕晴惨叫了一声,一手按着林寒涧的脑袋,一手按着草地,想要起身。没成想手臂一软,竟又是重重的趴了下来,砸在林寒涧的背上。

万倩儿和石乐天面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措手不及,竟是都没有第一时间来搀扶。

好在绣娘反应很快,赶紧上前,将燕晴拉了起来。趁着凑近燕晴的时机,绣娘低声咒骂了一句:“卑鄙。”

之后万倩儿的仆从也走上前来,扶起了林寒涧。

看到林寒涧满脸的土灰和草叶子,燕晴唏嘘庆幸道:“还好还好。幸亏地上很干净,万一有一坨屎,可就惨了。”

林寒涧抹了一把脸,又呸了几口。脑海中浮现起自己趴在狗屎上的画面,不由的有些恶心。只是,他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常公子,走的好好的,为何往我这里插了一脚?竟是把我绊倒了。”

“啊?林兄何出此言?我好好走路,哪里绊你了?”燕晴十分委屈。

林寒涧看着燕晴委屈的小模样,愣了一下,竟是笑了。“好吧,是我自己不小心。”

“本来就是嘛。”燕晴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取笑林寒涧道:“大男人一个,竟如小脚女子一般,走路容易摔跤。唉,真是的。”

林寒涧又看了燕晴一眼,也不知为何,竟是笑的更开心了。他也不再跟燕晴计较,看了看前方,道:“咱们往回走吧,前面少有人去,多有虫蛇,不太安全。”

石乐天道:“确实,回吧。”

万倩儿却道:“不至于吧,周围都是农田,荒地不过前面一小片,应当不会有什么蛇虫之类。既然出来了,倒是想上山看看呢。”说罢,又对燕晴道:“常公子大概不知。前面那座山,虽然不高,可站在山顶,却是能将昭和县城尽收眼底。景致其实还是不错的。”

“是吗?那过去看看啊。”燕晴兴致很高,说话间,不经意的看了绣娘一眼。“登高望远,自是极好。”

绣娘并不需要燕晴的眼神提醒,也知道再往前,或许便能知道万倩儿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了。心念及此,自是更加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石乐天皱了一下眉头,道:“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被毒蛇咬伤……”

“石公子一直这般谨慎呢。”万倩儿笑道。

林寒涧道:“谨慎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天色也不早了,上山下山,回来怕是天色都晚了。”

“晚了不是更好?”燕晴笑道:“刚好看看日落晚霞。哈,去吧去吧,爬上山,再抓几只野鸡野兔什么的,烧烤了来吃。说起烧烤,常某最是拿手了。”

万倩儿闻言,知道燕晴在暗示烧烤盗骊之事。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说道:“那倒是要尝尝公子的手艺了。”

两个女子坚持要去,林寒涧和石乐天对视了一眼,无奈只能随行。

山上没有路,爬山不易。

渐渐的,四人分开了一些距离。

燕晴和万倩儿分别有仆从护卫着,却是落在了后面,边上山边闲聊着。

林寒涧和石乐天在前面开路。两人手中各自拿了一根捡来的木棍,随意敲打着一旁的草丛,以防遇到虫蛇。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燕晴和万倩儿,林寒涧低声笑着说道:“郡主殿下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睚眦必报,只是开个玩笑,竟是故意绊我。”

石乐天笑起来,道:“你自找的。”

“唉,也是失算。”林寒涧逗趣道:“早知道半空中转个身,与她面对面一起倒下。”

石乐天愣怔了一下,想了一下那般画面,失声笑了。“想的倒是不错,可惜啊,你不会武艺,半空中转身,怕是做不到吧?”

“那倒是。”林寒涧又回头看了一眼燕晴,竟是面露遗憾之色。“今年我原本也要考科举的,谁知生了一场病,耽搁了。唉……若是我考得一甲,是否也会成了郡马?”

石乐天看了看林寒涧,沉默了片刻,又看了正与万倩儿说笑的燕晴一眼,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据说她性子恶劣至极,你不怕被欺负了?”

“恶劣么?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林寒涧笑道,“你不觉得?”

“我……嗯……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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