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手……”苏盼秋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力拍着叶歌的手。之前她就已经脱离了怪物的姿态，如今看上去和普通的少女并无不同，失去血色的脸上反而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可怜。
“为什么要逃跑呢？明明我没想过要杀你的。”叶歌轻声问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离开这里吗？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呢？”
“我……”苏盼秋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由得沉默下来。她刚刚逃跑真的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失控后的叶歌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果然，就算是你认为的同类也不值得信任啊。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者了。”叶歌见苏盼秋始终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终于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趣，将她丢向那片漆黑。本已沉寂下去的漆黑再一次翻涌起来，将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吞没进去。
苏盼秋沉入到那片漆黑中，只感觉到好像有无数的手在拖着自己的身体往更深处落去，耳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仿佛连骨头都会被这片漆黑给吞噬干净。她害怕得快要哭出来，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出去。可她终究只是人类，根本不可能和怪物去比力气，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漆黑一点点淹没了视野，就连呼吸也做不到。
就在那些漆黑即将把苏盼秋彻底吞没时，叶歌眼中的金色却忽然停滞下来，就连身边的漆黑也趋向静止。苏盼秋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可不知为何那些漆黑却忽然停了下来，让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时她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为什么叶歌会突然停手了，心中的求生欲令她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猛地从漆黑中挣脱出来，翻落到一旁的地板上。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便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被黑色怪物拍到的伤口再一次崩裂，令女孩整张脸都痛得扭成一团。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制造出什么声响，生怕刺激到叶歌让他突然醒过来。可那些漆黑抓了个空，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急切的想要将其中的空白填满。正如苏盼秋所说的一般，怪物们都是食不饱的鬣狗，而这些漆黑作为怪物力量的具象化，自然也会继承这一特点。
少女只能强忍着疼痛，挪动身体想远离那片漆黑。可就在那时，叶歌却醒了过来，眼中所有的金色如潮水般褪去，只有身边的漆黑依旧沸腾着，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已经够了吧。”他叹了口气，制止了那些漆黑。
“……你醒了？”苏盼秋喘着气，很快便察觉到了叶歌的变化。如果说刚才的叶歌只是一头有着人型的怪物，那现在的他反而恢复到了之前和自己聊天时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了那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你快逃吧。我不想杀你。”叶歌没有理会苏盼秋的话，反而是极力收拢着那些漆黑。这些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力量，如果不是他接受了那个怪物的力量，这时候也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些漆黑。但叶歌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压制住那家伙，它很快就会醒过来。
要打开栅栏，把怪物从牢笼里放出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是想要把怪物再一次关回到笼子里，那就不是一般的困难了。现在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暴怒，仿佛牢笼里的怪物不断在撞击着栅栏，想从里面冲出来。
“……你不怪我吗？”苏盼秋抿了抿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和你没关系。只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叶歌摇了摇头，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快逃吧……它马上就要回来了。”
苏盼秋犹豫着，最后却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逃跑，反而是按着受伤的手臂，重新走到叶歌面前。她已经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但没关系……还有弥补的机会。现在她是唯一一个能够救他的人了，要是放任不管的话，恐怕叶歌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怪物了吧。
“没关系，我会救你的。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那就放松身体，把控制权还给它吧。”少女深吸口气，强行压制住体内的伤势，踮起脚搂住叶歌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逃走的。这次，我不会再背叛你了。”
“……好。”叶歌轻轻点头，放松了身体。很快，失去压制的怪物便要卷土重来，眼底的金光几乎要从合拢的眼睑中溢出来。但控制权的交替也是需要时间的，哪怕那个怪物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完成这个过程。
苏盼秋将心底的最后一丝情绪抽出来，将手臂再一次化作巨大的骨刺，在叶歌变成怪物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心脏。巨大的力量将两人都一同带倒在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出现在叶歌胸前，彰显着这一击所造成的伤害。
如果说，怪物的力量来自于失控的情绪，那么心脏便是储存这些情绪的核心所在。再强大的怪物在失去核心后也不可能继续维持那股力量，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在叶歌变回怪物的一瞬间刺穿他的心脏。
早一秒叶歌就会被她杀死，晚一秒她就会被叶歌体内的怪物杀死。所幸的是，叶歌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直接将自己最大的弱点暴露了出来。不然，这种状态下的苏盼秋几乎不可能有机会靠近他。
“该死……该死……”怪物一把推开苏盼秋，眼底的金光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愤怒。明明它胸前已经被穿出一个大洞，里面却没有流出一点血液，反而是不断有漆黑朝那个窟窿涌去，仿佛想要将那个窟窿填上。
“你已经输了。”苏盼秋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血，从地板上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怪物，“虽然怪物的核心确实可以再生，但是在那之前你就会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被叶歌关回到牢笼里。下一次再想出来，可就没这次这么轻松了。想来，你肯定什么都没告诉他吧。”
“闭嘴……”叶歌的身体不断颤抖着，眼中的金色却开始一点点褪去。他猛地朝苏盼秋扑过去，将少女按倒在地上，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将少女刺穿。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一次，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他不甘心啊，明明就差一点了。
“人类一旦彻底变成怪物就很难再变回来了。”苏盼秋已经累极了，就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剩，任由怪物把自己按在地上，“如果你还对人类的身份抱有留恋，那就把它关起来吧。”
“说的倒是好听。”叶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讽刺地笑起来，“可是变成怪物又有什么不好呢？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想要的一切都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获取。所谓的人类也只不过是懂得相互欺骗的怪物罢了，又能清高到哪里去？”
“但是，有些东西是只有身为人才能得到的啊。至少，怪物不会讲信任。”少女轻轻摇头，“你和它不一样。如果你还在奢望着救赎……那就回到这边来吧。”
血色的眼泪滴落在少女脸上，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近乎妖异的血痕，触目惊心。叶歌第一次沉默下来，眼中的血泪近乎干涸，唯有瞳孔中的金色变得愈发刺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少女撕裂。可那时候，他脸上没有狰狞，也没有讽刺，反而是突然笑了起来。
“算了，小猫咪，这次就先放过你好了。既然他依旧抱有这种念想，那就再让他做一阵子的好梦吧。”叶歌微微歪头，语气再一次变得轻巧，“但是，你必须知道这一点：任何承诺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又愿意为这个承诺支付多少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罢，叶歌便闭上眼睛，支撑不住身体，倒在苏盼秋身上。少女下意识地搂住了叶歌，缓缓地松了口气。在彻底脱离危险后，积累的疲惫全部涌上了来，让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叶歌刚才的话，反而是和他一同昏睡过去。
只不过，少女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昏睡过去的时候，外面的大雨忽然停了下来，就连一丝一毫的雨声都听不到。
仿佛，只是不想打扰到谁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