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没有人知道废弃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仓库里与仓库外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暴雨声、踩踏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将雨夜的平静彻底打乱。一黑一白的两头怪物在大雨中厮杀着，将一切手段都诉诸于暴力，就连脚下的泥沼都会为此颤抖。

从表面上来看，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黑色怪物的体型是白色怪物的数倍，站在雨幕中仿佛是一堵巨大的墙壁，就连雨幕都被它庞大的身躯所截断。它全身都笼罩在不可视的黑暗中，肚子整个凸出来，肥大的手掌垂在身体两旁，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协调。更怪异的是，黑色怪物虽然有着人型，脑袋却只有身体的五分之一大小，显得格外滑稽。

比起那明显不像是人的黑色怪物，白色怪物就要显得优雅许多。它只有正常人的身高，全身披着一层白色的外骨骼，脸上覆着一层白色的面具，连眼睛都没有漏出来。但最引人注目的无疑还是它的手臂，它没有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从手肘一直延伸到出来的巨大骨刃，在白色怪物的手中仿若两把致命的骑士剑。

明明白色怪物的体型只有黑色怪物的十分之一，可战斗时却毫不逊色。那些嘶吼声便是黑色怪物被白色怪物刺伤时发出的怒吼。黑色的血液侵染了大地，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暴怒的黑色怪物不断挥舞着巨大的手掌，企图将白色怪物拍倒在地。

但白色怪物的灵巧程度却远超它的想象，好几次差点拍到了都被对方闪开，随后又在它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创伤。若不是它的体型足够庞大，恐怕白色怪物的每一次攻击都足以洞穿它的手臂。

白色怪物就仿佛是黑夜中的幽灵，手中的巨大骨刃足以撕裂黑夜，在黑色怪物的身上不断留下一道道伤口。哪怕黑色怪物极力在愈合这些伤口，但地上还是逐渐撒满了黑色的血液，就连白色怪物身上都不免沾上了这些血液。

随着黑色怪物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它的咆哮声也逐渐显得色厉内荏，不自觉地想要远离这栋废弃仓库。白色怪物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再次挥舞手刃朝黑色怪物背后刺去。但那一瞬，黑色怪物的眼中闪过一抹残忍，速度却忽然比之前将快了近一半，在白色怪物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一巴掌拍在白色怪物身上。

轰！

白色怪物被拍得直接朝着废弃仓库倒飞出去，在墙壁上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将仓库内的货架带倒一大片，生死不知。黑色怪物等了那么久的机会，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重新挪动着笨重的脚步朝废弃仓库走来。

“咳咳……”白色怪物艰难的从货架中爬起来，猛地吐出来一口血。刚才那一巴掌差点将它身上的外骨骼给打碎掉，就连脸上的面具都不免破开几个窟窿，露出里面略显狼狈的面容——正是刚才独自守在仓库门前的苏盼秋。

苏盼秋从未想过这片区域内居然会出现这种等级的怪物。要是知道这头黑色怪物在情绪失控后拥有着相当于次级神的力量，她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对方缠斗了。所有怪物的力量都来源于内心的情绪，这些情绪越是浓郁，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恐怕，那头黑色怪物正是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所以才会忽然爆发出了那种速度吧。而且现在苏盼秋已经从怪物的状态中退了出来，要想再变回怪物的姿态起码得休息半个小时，这点时间就足够黑色怪物将附近的一切都摧毁掉了。

看来只能逃了吗……

少女几乎是一瞬间便作出了决定，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又吐出来一口血，赶紧在昏暗的仓库里寻找起叶歌的身影。虽然她还不清楚叶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刚刚答应过对方要一起离开，这时候自然不会丢下他不管。

可是，当她真的找到叶歌时，整个人却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就连那头黑色怪物已经挤进了废弃仓库里都没注意到。倒不是因为叶歌也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怪物，恰恰相反，叶歌依旧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只有一双瞳孔变成了刺目的金色。可不知道为什么，苏盼秋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好像那个人早已变成了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整个仓库的正中央，既没有在意撞倒了大片货架的苏盼秋，也没有去看挤进仓库里的黑色怪物，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不值一提。直到黑色怪物蛮横地挤开那些货架，缓步走到叶歌面前时，他才终于抬起头来，与那头怪物对上视线。

每个人心中都养着一头怪物，只是受限于种种现实，不得已将怪物关在心底。这头怪物名为本我，意为最原本的自我，不惜一切代价以寻求满足与快感。而现在，这头怪物终于被释放出来，再也没人能阻止它去毁灭那些令他感到不快的事物。

“真是让人不快啊……无论是这场雨，还是你们。”叶歌轻轻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难怪他那么抗拒变成怪物。那个女孩先不说，但你确实长得有碍市容了，就连杀你都会弄脏我的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一头撞死在那边的墙上呢？”

“吼！”黑色怪物显然是听懂了这番话，一脸恼怒地朝叶歌拍去。可还未等它的手掌拍到叶歌，整个身体都停了下来，甚至止不住地颤抖着，宽大的手掌再也无法下压半分。

“太弱了啊……弱到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叶歌微微抬起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和怪物隔开来，轻易地便止住了怪物的攻击，脸上露出张扬的笑容：“来吧，为我们的苏生献上死亡的赠礼。这是我赐予你最大的荣幸！”

说罢，他忽然举起另一只手，身后涌起无穷无尽的漆黑，将叶歌整个人都笼罩在内。他便随手一握，手边的漆黑凝聚成一把巨大的镰刀，自下而上地朝黑色怪物挥去。无法抵抗，无力哀嚎，漆黑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黑色怪物的身体，身后的黑暗更是贪婪地一拥而上，将怪物的身体一点点啃食殆尽，不留下一点残渣。

“看到了吗？这才是属于我们的力量啊。”叶歌倾听着漆黑中传来咀嚼声，一股更加庞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使得他手里的镰刀变得更加凝实，眼中止不住地流出一行血泪，“我们本就不必忍受这份孤独，谁都不能再背叛我们。”

苏盼秋毛骨悚然地望着这一幕，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叶歌会留在这种地方。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和那头黑色怪物一样的东西，眼前的这一幕便是最好的证明。

怪物们以情绪为核心，以情绪为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源自于那些失控而疯狂的情绪。这种情绪越是浓厚，怪物的力量便越强大。而对于怪物来说，获取情绪最快的办法便是去吞噬其他同样拥有情绪的存在——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

“差点忘了，还有一只小猫咪。”叶歌忽然停下来，侧头望向躲在货架后的苏盼秋，微微歪头道：“该怎么处理你呢？”

“……”苏盼秋和叶歌对上视线，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转身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