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距离开战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北染见着脚尖问道:“要不要聊些什么呢?”
“可以啊,毕竟距离开战还有那么长时间呢。”
“那么就来聊一些和咱们两个有关的话题吧!”
秋见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与你我有关的话题啊……说起来北染最常用的武器就是刀和长枪呢——北染的刀法和枪术是自学的吗?”
“当然不是了,‘神明’不是天才,我在老师的指导下才会学的。”
“老师?”秋见不由得眼睛一亮,“北染还有老师?”
北染一愣,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纳闷的说道:“秋,你这是个什么问题啊……我为什么会没有老师呢?”
秋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这个……因为北染只和我讲过然怡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我的事,所以我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北染在其他世界人际关系中就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北染有些不高兴的嘟起嘴说:“秋,你这很伤人啊,我怎么说也是去过十几个世界的人了,当然会认识两个以上的人啊!真是的……”
秋见连忙摆手说:“抱歉、抱歉,是我脑子短路了。”
北染叹了口气说:“算了,这倒也没什么……想听听我和老师的故事吗?”
秋见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猛地点了点头说:“想听。”
北染微微一笑说:“那就让我久违的讲一些关于自己的故事吧……这是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
关于北染学习枪术的故事——
当北染来到这个世界时,战火刚刚从她落脚的这个城市烧过,秋季的清冷让饱受战争折磨的人们更加心寒。
她穿着黑袍走在狼烟消散的大地上,失去了房屋的难民们为了一点粮食而大打出手,失去丈夫的妇女只能抱着不足月的婴儿在街边默默哭泣。
“完全就是灾年呢……”
北染看着城市中的惨象不由得叹了口气。
“喂!那个穿黑袍子的!你是干什么的!”
北染听到身后传来的宛如野兽一般的男人的吼声,眉头不由得一皱,她将头上的黑色兜帽拉低了一些,随后转过身去冷冷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骑马的长官模样的男人骂道:“你是哪来的货色,见到本大爷还不行礼?来人,给我绑了他!”
几个士兵簇拥而上,走在最前面的人瞟见北染的脸后向着男人喊道:“头!这家伙是个女人!长得还挺俊儿!”
“哦?女人?”那个男人仿佛来着兴致,他奸笑一声后命令道:“把这妮子绑起来送到我的帐篷里,她一定是个奸细,我得好好审问她!”
“是!”
士兵们准备动手,北染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刹那间黑光闪动,一道黑色雷光闪过,几个士兵全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个长官模样的男人骑的马受了惊并把男人摔在了地上,而北染已经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做了这些事的北染并没有打算在城中久留,她沿着军队前进的反方向去往了另一个城市,待她到达另一个城市之后夜已经深了。
“……有人吗?我是路过的旅人,可以让我留宿一晚吗?”
没有人回应,这其实也正常,在这战火蔓延的灾年中,又有几个人会在夜晚为来历不明的的人开门呢?
北染心中顿生一阵无奈,但是她也只好顺着门敲下去。
待不知敲了多少次门后,终于有人回应了她——
“旅人?从哪里来的?”
她能听出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她轻声回道:“从源城来的。”
门被打开了,老人打量着她,北染也在观察着老人,不久,老人皱了皱眉头说:“源城来的算什么旅人?你到底从哪里来?”
北染摘下兜帽,露出亮银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眸子,她轻声说道:“从其他世界来的,您相信吗?”
老人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进了门,随后丢下一句话说:“进来吧。”
北染也没再说什么,便跟着他进了院子里。
十分钟后——
“您相信我说的话了?”
北染捧着热茶问道。
“不相信。”
老人喝了口茶沉声说。
“那您为什么让我进来?”
“大半夜的也不能让一个大姑娘待在街上上,要是被那些贼人抓住然后糟蹋了,你这辈子就毁了。”
“这样啊……那您怎么证明您自己不是您口中所说的贼人呢?”
老人笑了笑,他接过北染捧在手心中的热茶一饮而尽说:“如果我是贼人的话,我就会在你的杯子里下药了。”
北染见状不由地一笑说:“那您就不怕我是贼人吗?”
老人打量了打量北染,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像你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即使是贼人又能怎样?你能拿来做坏事的本钱也就是自己的相貌,而我这老骨头又不吃女色这一套,所以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北染苦笑一声说:“还真是被看扁了啊……”
她手边黑光流转,黑色的手甲和臂甲瞬间覆盖了她的右臂,漆黑的长刀骤然现于手中。
北染轻声说道:“看到这副景象您还认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吗?”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又迅速归于平静,他微微一笑转而抿了口茶说:“我开始有点相信你刚才所说的那句‘是从其他的世界来的’了。”
北染收回武装,拿起一个新杯子倒满茶水和老人说道:“您看到我这副样子一点也不惊讶呢。”
老人微笑着说:“有什么可惊讶的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过只能说是见识少,今天看看也算开阔眼界,所以没什么值得惊讶……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北染淡淡道:“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旅行者,硬要说我是什么的话……应该算是‘神明’吧。”
老人眼睛一亮,他仿佛来了些兴趣似的提问道:“哦?‘神明’?你是说你是个神仙?你能让战火平息、风调雨顺吗?”
北染一愣,她想了想说:“唔……我所说的和您所理解的可能不太一样,您所说的这一切我都做不到。”
“这样啊……”
老人眼中的光忽然暗淡了下去,他苦笑一声说:“也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啊……姑娘,时候不早了,你就在里屋歇息吧。”
北染看着莫名惆怅的老者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回想今天所见的景象,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只好点点头说:“好的,您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清晨,北染醒的很早,她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树已经开始发黄落叶,空气很凉爽,老人也已经起床了,此刻的他正在院子里挥动着一杆木枪。
北染意识到他并不是随意挥动,举手投足间都在施展着某种招式,老人察觉到她出来便停下来问道:“睡得怎么样?”
北染微笑着说:“很踏实。”
老人点点头说:“那就好。”
“昨天我见到您时就感觉您像个习武之人,可没想到您竟然是个练枪的。”
“哦?小姑娘对枪有兴趣吗?”
北染再次展开武装,黑刀在她手中变化为黑白相间的长枪,她轻声说道:“我也有一把枪,但是我不懂得怎么用枪。”
老人看着北染手中的枪沉默片刻后说道:“能让我看看那把枪吗?”
“可以。”
北染将枪递了过去,老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叹道:“是把好枪啊……”
“要不要过两手?”老人将枪还给北染后问道。
北染不由地一愣随后说道:“可以,但是请允许我用刀。”
老人哈哈大笑道:“当然是用刀和我打,我这练了几十年枪的人要是逼你这个不会用枪的人用枪和我打架,岂不是欺负你?”
北染喃喃道:“那就好……得罪了!”
五分钟后——
北染躺在地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老人杵着枪站在一旁问道:“丫头,还想再打吗?”
北染喃喃道:“再打估计也是这个结果吧?”
老人坏笑一下说:“没准能打赢呢。”
北染坐起身来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是能搞清自己有多少分量的,现在的我是肯定无法胜过您的。”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说道:“丫头,想学这枪法吗?”
北染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想!”
老人摇头笑了笑说:“但是我不能教你。”
北染满脸无语问道:“那您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老人不回答北染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的师傅曾嘱咐过我‘这枪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我是师傅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然后一手带大的,他老人家的话我一定得听,但是我这个做徒弟的却对不住他老人家,因为我活到现在也没有把这枪法传下去,我不能让这枪法断在我这一辈,因此我决定要将这枪法传给你。可你又是个丫头,我又没法直接教给你,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我只练给你看,你自己去悟,日子一长你自然就会学会了。”
北染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但是这样做的本质上还是你教我练枪啊……”
老人摇摇头说:“不不不,我可没教你,你这是‘偷来的’。”
北染叹了口气说:“行吧,听上去怪麻烦的,但既然您都想这么做那我就只好这样来了。”
老人点点头说:“好,这样以来我就能既不坏规矩又能将这枪法传下去了,再加上这枪法不算我亲自教给你的,所以你也就不必将守我们规矩,将来你想把这枪法传给男就传给男,想传给女就传给女,一定不要让这枪法断在你手里,还有一点要切记——一定不能将这枪法传给奸邪之人,明白了吗?”
北染点点头说:“明白了。”
五个月后——
天气已经回暖,干枯的树干上也已经长满了绿叶,这天早晨,北染依旧像往常一样来到院子里准备观看老人练枪,然而老人这次却是空手到来的。
北染不由地问道:“今天不练枪吗?”
老人摇了摇头说:“不练了,今天你去城里逛逛散散心吧。”
北染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老人的用意为何,但是出于对老人的尊敬与信赖,她没有多问,简单穿上了那许久未动的黑袍便出了门。
春天已经接近尾声,但是春天却还未到来。
战火依旧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燃烧着,侵吞这片大地的帝国还在不断挥舞着兵戈,践踏着无辜民众们脆弱的生命。
街上成年人的脸上都难见笑容,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们的脸上也脏兮兮的。
看着这副景象,北染的心中有万千的感慨,可即便如此,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纵使她利用自己的力量为一些人夺回了家园,待她离去后,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也只能再度目睹家园沦陷。
失去后再获得,随后再度失去,这种经历是最为痛苦的。
她只能默默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后踏出城去,观览这世界的风景……
傍晚——
当北染回到那个熟悉的院子时,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老人在院子里极其郑重的摆好了桌椅碗筷,见北染回来,他问道:“转的怎么样?”
“看到了很多东西。”
“那就好,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菜出奇的丰盛——酱牛肉、黄酒炒猪肝、韭菜炒豆芽……这些看似平常的炒菜,在这个乱世中可是不可多得的佳肴。
老人没有动筷子,而是直接满上一杯成色略显浑浊的白酒,随后一饮而尽,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畅快表情,随后兴致上来了,便夹起一筷子韭菜想要往嘴里放。
可是夹着韭菜的筷子并没有动,它就悬在那里,像是被固定了一样。
“明天你就走吧。”
老人冷不丁的说道。
北染从看到这丰盛的饭时就大概猜到了老人的用意,她平静的看着老人问道:“我已经没有可偷的学问了吗?”
老人苦笑一声,随后又倒上一杯白酒说:“是啊……我已经没什么本事能让你偷了。”
“……这五个多月来谢谢您了。”
“这些东西都是你偷的,又不是我教的,所以有什么可谢的?”
北染会心一笑,老人也淡淡一笑,三杯酒下肚,老人的脸已经开始红了,他问道:“想不想听我讲讲以前的事?”
“想。”
于是,老人便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或者说,他所讲的是这个世界的故事——
一个饥荒的冬天,帝国吹响了第一声侵略的号角,呱呱落地的孩子便在襁褓之中失去了双亲,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成长的孩子在看遍街坊邻居们的眼泪和苦痛后离开了家乡,拜了师,学了本事。
后来,孩子变成了少年,少年变成了青年,他加入了反抗侵略的队伍,夺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夺回一片接一片的乡土……
而后他成了家,有了愿意托付一生的爱人,有了可爱的女儿,那时的他已经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可是这终究是昙花一现。
敌人的力量终究强大,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弱者只能被强者吞食。
战败了,逃回家乡,可是家乡却变为了一片焦土,妻女被糟蹋后失去了生命,面对满目疮痍的大地,他只能垂泪怒骂,无能为力……
老人讲完了这一切,他喝了一口酒后望着天上的明月说:“如果我闺女还活着的话, 我的外孙女估计都像你一样大了。”
听完这一切的北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像老人一样,默默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明天你就出发吧,你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该继续前行了。”
“……好。”
第二天一早,天气很凉爽,那种感觉就像五个月前时一样,很让人舒服。
北染站在门口,老人站在院子里,二人都没有开口,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的看着对方。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北染,她说道:“我走了。”
老人也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他说道:“前路艰险,望君珍重。”
北染对他深鞠一躬便走出了院子,在她走出去不久后,老人便关上了门。
……
“那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那个世界,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北染说完后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那段光景。
秋见叹了口气说:“感觉有些伤感呢。”
北染睁开眼睛笑了笑说:“倒也没什么,这些回忆对我来说倒还挺有意思的。”
秋见微笑道:“那就好。”
说着,二人拉起了手,全程没有插嘴的倾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拉起了北染的手。
可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距离塔利纳·丽莎和修·德尔诺斯出现还有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