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深秋冬初的季节便是如此,上午初来学校时还是天色尚可,虽不能说是晴空万里艳艳高中,好歹算是也无风雨也无晴,日头有些朦胧,有些暧昧,搭配着不算料峭的秋寒与比以往时间上身得早一些的冬衣,瑟瑟之间颇有些宁谧的安逸。

然而这样的安逸,具体到了我自己的身上,那么差不多可以很是写实的叙述为,不想去上学而想在家里安逸的躲在被窝里,这么个安逸,尤其是在经历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后的周一,这样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再加上此刻还不到往常我跟死党接头的地方,因此颇显得萧凉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踩着满地染满秋霜晨露的黄叶,悉悉索索,慢慢悠悠的前行着。

说是一个人却好像也不对,虽然不能知道他的具体位置,然而在接近两个多月的相处之后,甚至后来还搬到了同一个屋檐下过起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近似同居生活,我非常清楚的知道,我那方才转学过来也是近两个月的新同桌,楚杨,楚大神仙,此刻一定不知道正潜伏在那一株光秃秃的树干之后,侧着脑袋,用比较渗人的目光阴测测的向我这边打量监视着。

这么个一眼望上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来坏蛋,黑社会,或者变态跟踪狂的举动,其实说来让彼此都很无奈。这里的此,指的是被如此盯梢还必须装作泰然自若的我,彼则刚巧便是身为监视者或者说变态跟踪狂的楚大神仙,究其根本原因,大约能够归结到我所处的这座小镇原本不属北地,所以街道两旁所载重的树木大都是落叶性的梧桐,一旦到了秋冬交际,满树的黄叶便会随着不知何时起的北风萧萧而落,就如同这个季节的枯蝶,在风中与冬日的阳光跳最后一支谢幕的舞蹈。

然而这般诗意的景致却同时招惹来一些的麻烦,让两类不同的人,同时的为之愤怒。

其一是马路上担任环卫工人的叔叔阿姨,这一点比较明显,因为这般纷纷而下的落叶实在是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

其二则是如楚杨这个的变态跟踪狂,因为往日价他的基本路线大多数需要借着树梢树冠的遮掩以达到暗中跟踪,唔,保护我的目的。可惜此刻接道两旁的梧桐树大多数都已经凋零的跟在少林寺出了家似的,楚大神仙再在其上高来高往,基本就成了虱子,嗯,秃子头上的虱子。

对于这一点,信奉天道,尊敬上苍的楚杨同学估计也只敢在肚子里骂骂老天爷,然后将自己的跟踪路线转到了地面上,从而借住道路两旁总算还健在的低矮灌木丛作遮掩,继续他为了天下苍生,奉了师门之命,前来暗中保护于我的这般大计,算是从空军部队调到了步兵装甲师的感觉,可是效果依然不好,具体说来还是个习惯的问题。此前楚大神仙的跟踪讲究的是上天入地,天罗地网式,多角度,全方位的包围,眼下却因为落叶的问题无法上天,让习惯了上房揭瓦,蹬鼻子上脸的楚杨极度郁闷,经常少一不留神就被路人看到他不自禁的上高下低的身形。

对此,我曾经一度建议过这厮,实在不行的话还不如感觉明刀明枪的跟在我旁边,怎么也比三天两头的被人看到他在我身后鬼头鬼脑,行踪诡谲,进而报告给警察叔叔惹得人家一大清早的开着警车,扯着警笛的前来学校门口抓变态来的好一点。

然而,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楚大神仙对此表示不屑一顾,沉默如他,居然耐着性子反复的跟我强调了好几遍,所谓跟踪这项行为艺术在护卫任务里的重要性,期间多次提及了诸如后发制人,知己知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之类的东西,我听得多少有点儿晕头转向,只好作罢,由得他胡来便是,反正被警察叔叔鸣枪警告,追得满世界跑的又不是本姑娘我。

抱着这般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我索性不怀好意的跟楚大神仙建议,既然天上不能走,他还可以走地下,这样不是更加的暗中,更加的不易被人发觉,而且他不是有什么眼什么耳的,就算是在地下,也不会因此对我疏于保护。这厮甚有其事的思索了一阵子,方才凝重的回答:“可是贫道未曾修炼过地遁土行之术,此法行将不通!”

我闻听他这般的说辞,虽然不是甚懂,却也没有深究,因为早在这般跟楚大神仙建议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治他的办法,于是撇了撇嘴,用有点儿语重心长的口吻,跟这厮说道:“土行什么还用不到这么高深的玩意儿,楚杨你愿意的话,大可以走城市的地下通道呀!”

他微微的一挑眉,当即详细的跟我询问起了这所谓的城市地下通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当然,我在给他介绍此物的时候,故意隐瞒起了这么个所谓地下通道的真正姓名,虽然就我估计这厮本来也不知道什么是下水道,然而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跟他言明为好,说到底还是城市地下通道这么个说法听起来比较煞有介事。

于是改从第二天早晨起,楚大神仙的战略路线就从地上转到了地下,算是又从装甲步兵营调派到了地下工作者的行列,原来的人猿泰山也不当了,改行成了忍者神龟,每天往返于下水道的井盖之间,行踪更加的叵测高深。

虽然这个建议让我一时间摆脱了那时不时从背后某处射将过来的阴冷目光的困扰,某种意义让也算是我自食恶果,因为每天上课我身边坐着的都是刚从下水道里面钻将出来的楚大神仙,虽然很大程度上来说,算是我在心里作用,可是作为对这厮一路行径了如指掌的始作俑者,实在是下意识的会觉得他身上有股味儿,让好歹算是个姑娘的我实在坐立不安,胃中翻涌。

这一战略办法最终以楚杨的八师叔知情而被迫宣告破产,总算是让我逃离了跟这“下水道小王子”亲密接触的悲惨命运,虽说到头来我竹篮打水,还惹了好几天的下水道味儿综合征,好歹算是将脚上的那块自己砸下的石头挪开了来。

当然,八师叔对此坚决反对的理由异常充分,让楚杨绝对无法反驳。

“这种事情传将出去,说蜀山派弟子每天钻下水道,让我们几个老家伙的脸还往哪儿搁!”

当时跟桐音一起悄悄的趴门边,听着暴跳如雷的八师叔拍桌子打板凳训的骂出了这句话。

还好楚杨比较够义气,没有把出馊主意的我卖将出去,否则就形势估计,我很有可能被赶出蜀山别院进而流离失所,露宿街头。

……

话虽如此,一切却又回到了起点,楚大神仙的暗中保护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还白白的被八师叔臭骂了一顿,外带勒令他整整洗了三遍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楚大神仙颇有点儿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作为他的剑灵,桐音小朋友在此表现出了极高的积极性与忠诚度,在清楚了楚大神仙正是因为城市绿化建设工程不到位的问题而烦心不已,当即拍着小小的胸脯跟他表示,这件事就交给自己好了,保证一周之内给楚大神仙把事情摆平,让他那听起来猥琐不堪的暗中保护大计得以顺利进行,万无一失!

鉴于这小鬼头之前给蜀山别院搬家时闹出来的那般动静之庞大,她的这番话很是让我担心,可是这丫头是楚杨的剑灵,又不是我的,对于她老人家的所作所为我连过问权有时都没有,此刻就算觉得不妥,也只好把话压在了心底。

楚大神仙不虞有他,对桐音小朋友深信不疑,只是强调了一下,最好能给他整来一批比较抗冻,不会落叶的植被栽种在道路两旁,免得来年还要麻烦。

这话听得我一头冷汗,暗自嘀咕着楚杨这祸害居然还做了长久之计了,究竟还要这样把我的日常生活闹得鸡飞狗跳惨不忍睹多久?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已经年满十八,按理来说就应该已经可以被从那劳什子的神遗血脉上除名了才对!

然而这个问题想来,却又让我有了一些莫名的伤感,尤其当想到及至那时,楚大神仙也好,桐音小朋友也好,甚至那位还跟我一起八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妹的青盏狼大哥也好,可能就都会自此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我只是一介区区凡人,不比得他们神仙妖魔,寿与天齐,日月争辉。

就在我茫然的悄悄感慨之时,那边厢桐音小朋友挺着小小的,还未发育的胸脯,露齿而笑,天真可爱的脆声答道:“那必须的!大哥哥你就憋担心了,交给瓦绝对没跑了!”

我听了微微一愣,还在考虑这丫头究竟是搁哪儿学来的这一嘴的大碴子味,再然后想起来可能是受了那台新近安装在蜀山别院的电视机的影响的缘故罢,于是也没有很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没能准确的读出其中的危险信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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