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深,天色并不漆黑,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幽蓝。

夜泠睡不着觉。

她也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

总之就是感觉心悸。

每当就要进入梦中的时候,便会被一种没由来的慌张吓醒。

就像是要摔到地上,又像是要跌入悬崖。

她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两只晶莹剔透的玉足紧紧蜷缩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自己那白皙光滑的大腿,借此来分散注意。

——倒不是抱着什么奇怪的想法,主要是摸起来的手感确实很好。

在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并未开店做生意的梅酒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缓缓爬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穿的拖鞋,又瞅了一眼蜷缩在床上,像只小猫一样可爱的夜泠。

他盯着她那可爱的小脸,任何幽幽地叹了口气。

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我大概没有资格去爱你吧。”

而后,他站起身,木质楼梯上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泠在他走后,却飞快睁开了眼睛。

反正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还不如起床。

她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套上合脚的儿童拖鞋,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梅酒是要去找老板吗?不知道他会怎么出去,直接翻墙?还是慢慢地走出去?”

虽然知道这个城市的夜晚并不安全,但失眠的痛楚和难以遏制的好奇心,还是让她跟了出去。

——或许是有点害怕,所以还顺便揪上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宵夜。

它直到被夜泠抱在怀里,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

(二)

路灯没有几盏是亮着的,有一些年久失修,也‘呲啦啦’地窜着火花,明灭不定。

梅酒的身影也跟着路灯忽明忽暗,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双手揣在口袋里,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易拉罐被他轻轻踢开,发出‘咣当当’的声响。

“喵~”宵夜在夜泠的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了个身,露出自己那粉嫩的爪子和肚皮,看样子还想继续睡。

“嘘——”夜泠压低了声音,“宵夜,别发出声音。”

“喵?”

梅酒似乎并没有在意后面传来的猫叫,他慢慢地拐过一个转角继续向前。

就像是有些留恋似的,他总会停下来看一看周围已经关门了的小店,仿佛借此回忆起了童年。

杀手先生的童年是怎么样的呢?

整日都在杀手培训机构里训练?

还是和这里普通的孩子一样,四处乱跑着,度过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夜泠不知道,所以她只能猜测。

不知为何,她感觉此时梅酒的身影有些落寞。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斜长,然后他又一次走进了黑暗里。

拱桥的四周连路灯都没有,能用来照明的只有天上的星光。

旁边的屋子里,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就在夜泠的注视下,有一盏熄灭了。

或许是房间里的人终于要睡了。

只是不知明天这盏灯还能否再亮起。

……

(三)

梅酒一路走到了城中村的门口。

但他却没有继续往外走。

就在那摆了张桌子的草坪上盘腿坐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是在等接头人?」

夜泠有些好奇,她偷偷躲在小巷里,感觉自己就像个传奇的私家侦探。

不过如果梅酒真的要离开城中村了,那她八成不会再跟上去。

因为到了外面,没有错综复杂的道路和到处可以用来躲藏的杂物堆,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

万一梅酒到时候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好杀手’,但在触及某些杀手条例的时候,就也未必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夜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因为没有电话卡,所以这会儿根本没有网络,她只能玩一会儿‘涂鸦跳跃’来打发时间。

这个小游戏已经有些年头了,记得那时候用诺基亚手机就可以玩,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简直无聊透顶,但那时候却能一玩一个上午。

天有些微明,那深蓝色的天空颜色更浅了一些,那散乱的白云就像是水中荡漾而起的涟漪。

她听到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看见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走出来的人们互相看着,却不打招呼,这些曾经熟悉的邻里,如今却仿佛陌生人。

夜泠甚至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敌意。

他们散乱地在草坪上坐下,每个人之间都保持了一定距离。

只有那种关系特别好的,才会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这是干嘛?」夜泠有些茫然,她驱赶走了一只正趴在她大腿上吸血的蚊子,疑惑地将宵夜放在了地上——抱得太久,手有些酸了。

宵夜是只特别的猫,人家猫都是晚上活跃,它是晚上犯困,也不挪窝,趴在夜泠的脚边就继续睡,还时不时用猫脸轻轻蹭蹭她那晶莹白皙的脚指头。

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嘈杂。

天空渐渐亮起,夜泠看到有几个男人正在互相推搡,还有几个中年妇女正在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她打了个哈欠,稍微凑过去了一点,却被这黎明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啊啾!”

坐在最中间的梅酒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朝后望来,吓得夜泠慌忙缩回了小巷里。

过了半分钟,她才偷偷地探出脑袋,但却发现梅酒竟然还在看着自己。

而且,目光显然是已经锁定了的。

“咳……”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干脆直接站了出来。

梅酒轻轻朝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梅酒?”

“嗯,你也过来了啊。”他叹了口气,脸上的‘坚冰’仿佛融化了。

“他们都在干嘛?”

“……抢名额。”

“诶?”

夜泠想起了昨天酒井说的话,但没想到那好像并非一句玩笑。

……

(四)

“我家的房子大,肯定我先赔!你后面点也不会太吃亏!”

“关我屁事,你家房子大是你的事,都说了,到的越早拿的越多。”

“那也是我先到!”

“谁说一定是你先到了?等人家来了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还说我是第一个到的呢!”

“要不我现在把你打进医院,等下你就不是‘第一个’到的了。”

“你再说一遍?”

“欠揍是吧?”

“我们应该团结一致!”

“团结个屁!大家聚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抢前十个钱多的名额?”

“或许我们大家应该平分这三千万。”

“平分的话,每个人手头上才多少啊?”

“我记得你家以前是没地的吧?”

“老女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趁着那时候监管不严,找了块空地造的房子,现在也想来分钱?”

“我可是有土地证和房产证的!”

“肯定是贿赂别人得来的。”

“呸,你这臭婆娘你瞎说什么?”

男人扭打在一起,女人互相吐着口水。

天还未完全亮起,但这里却已经一片混乱。

一个男人的拳头落了空,要砸在夜泠身上,梅酒下意识地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这重重的一拳。

师清漪站在人群边缘,瞪大了眼睛:“疯了,都疯了!”

“这就是人性丑陋的地方。”姬开叹了口气。

太阳缓缓从东边升起,那一缕金色的阳光,让躲在梅酒怀里的夜泠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轰隆隆——”

地面开始震颤,第一辆挖掘机开了进来,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最后,一辆褐色的商务车在草坪前停下,这位公司代表看到眼前的情况时,忽然一愣。

这尖嘴猴腮的男人随后忍不住一笑,看向了身旁的人:“你们看,这帮人就是没见识,没水平,我们还没动手呢,就已经自己和自己人闹起来了。”

“老板的这招实在是高。”

“哈哈——看来后面的甜枣指不定都不用给咯。”

……

(五)

公司代表似乎并不着急开始工作,而是让自己的下属慢慢搭建起工作的帐篷,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互相殴打,互相辱骂。

“你们都正常点!就为了那点钱,就变得像仇人一样了吗!?”师清漪奋力大喊,但她的声音却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之中。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在打架或者谩骂,也有人保持沉默,还有人和师清漪一样,想要让大家冷静下来。

“你们要搞清楚,只有我们团结一致,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因为这点小钱就把你们分化了,你们能不能有点远见!!”

师清漪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却只有寥寥几人响应。

这位浑身肌肉的女人攥紧了拳头。

可姬开说得对,她一个人再能打又如何?总不可能把现场所有人都打趴下,让他们好好听她说话吧?

这是攻心计。

哪怕城中村的人只有十分之一被诱惑,也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而沉默和随波逐流的,往往是大多数。

……

(六)

人群里的夜泠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和梅酒似乎正处于风暴的漩涡——只有他们这里相对平静。

而此时,那个男人已经搭好了临时舞台,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混乱的人群,这让他感觉极为享受。

“没脑子的家伙们……哈哈……”他自顾自地笑着,忽然被混乱中一道靓丽的风景所吸引——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似乎有些害怕地被旁边那壮硕的男人抱在怀里。

“这么可爱的还没吃过啊……”他舔了舔舌头,想起了之前的几次拆迁经历,不由地笑了起来,“小乖乖……你可逃不出我的掌心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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