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孤岭,夜寒深处,木屋幽邃,一灯如豆,透过有些陈朽的窗棂,洒落了一片昏黄的光火飘摇。

屋中的陈设依旧简陋却又有着念旧的苍索,一桌,一椅,一笔,一砚,一壶,一碗,还有那不住摇曳,不住明灭的一盏孤灯。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然而这般诸事诸物都孤孤单单,形影相吊的屋子里,却有斑斑驳驳,林林总总的好几个影子被那盏孤独如许的残灯映照在墙壁上,随着灯火的摇曳,那几剪人影也俱皆随之飘飘忽忽,宛如倒映在魔镜中,红肥绿瘦,变化万千的虚妄。

即便是如此的变幻莫测,然而,从依稀间,仍旧可以辨识出几分的倩影窈窕,线条和美,带着几分妙龄女孩儿所特有的,属于豆蔻年华,属于闺阁春梦的美好。

然而,谁却也不真的知道,那几剪影子的主人,究竟是否真的是年方二八,娇憨顽皮的女娇娥,只能从那倩兮盼兮的影子间,还有那几人呢喃低哦的话语里,浮想联翩。

“根据线报,太乙那丫头不光是失手被擒,败事有余,甚至还临阵倒戈,又当起了那个蜀山派后生的走狗禁脔,却不知这个情报是否属实?”说话的人影似乎是坐着,却又不是坐在那形单只影的椅子上,但见那个人影微微的有些臃肿,竟似是蜷缩着双腿,抱着膝头,娇娇俏俏的坐在那桌子一角上,然而虽然是这般颇有些惹人怜爱,孤苦伶仃般的坐姿,那个声音却是张扬而奔放,气焰十足,用词造句也丝毫不假掩饰,直来直往。

听到这话,与这人影相对的另外一端的桌角处传来一句冷冷冰冰的话语:“姊姊这话说得难听,尤其是那个‘又’字,言外之意岂非是再说,太乙那丫头叛教逆主之前,乃是主人的禁脔走狗吗?”

虽然话音冷淡,语调平仄,话音低哑,却似乎仿佛与先前那话中带火,气焰嚣张的人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那话音火烈,言语娇恣的人影闻言当即大怒,娇声喝道:“岂有此理,简直是生安白造,我几时说过这般的话!”

后开口的那个声音眼见自己已占上风,还激得那位被唤作“姊姊”的如此这般愤怒,当即冷冷一哼,语带轻蔑的低声道:“若是原本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是我胡编乱造,那么姊姊为何这般恼怒?主人明察秋毫,自然不会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怪罪姊姊,姊姊有何必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恐怕应该害怕的人不是我,而是这般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的某人罢!”先前那个火中爆栗一般调子的人影愈加的愤怒,却未失了理智,这话说得攻中有守,也算颇具理法。

然而这般话不投机的两位却被另外一个语调泠泠清清,仿佛碧空如洗,缥缈无垠的声音,低声打断了:“九离,柒雪,闭嘴!此处不是给你等吵架的地方,要吵等出了主人的孤天斋,随你们吵个天翻地覆!”

那是个冰冰冷冷的女声,说话的语调苍白而颇具威严,却又似乎有些世事不萦怀的孤桀超逸,乍一听来竟然仿佛是修行多年,参天悟道的出家女子。

那两个原本针尖麦芒般对峙不下的声音居然也就被这般的甚至有些无礼冒犯的话语给生生的镇住了,两个声音俱皆轻轻的一哼,随即便也都老老实实不再言语。

听得那两个声音偃旗息鼓,再另外的一个似乎就站在桌后等下的影子微微移动,映在墙上的倩影也随即被拉长放大,灯下隐约的可以看到那人身材纤巧,弱风扶柳般,然而那开口一言却又有着几分未经世事的顽皮和活波:“果然,要镇得住她们俩,非得是主人或者紫微姊才行,也只有被这般吼了,这俩姊妹才会老实一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便是你们俩罢,真不知道前尘往事间,你们这对亲姊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深仇旧恨,居然一路带着到现如今。”

“后土你也废话少说,主人不在便是由我主掌大局,你若添乱,可莫怨我下手不留情!”清清冷冷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太白,你且将自蜀山那边得到的消息,一并的告知她们三人罢!”

“喏。”桌前洒落的那片昏黄里,一只白生生的鞋儿,裹着一只比那鞋儿还要雪白的莲足,轻轻的跨入了灯影间,半个颇为曼妙丰腴的身子,在夜色里半遮半掩的露将了出来,姣好的曲线在这样朦胧不清里更显得诱惑十足。

“十一月初三,蜀山七老之一,天晓真人门下四弟子玄凝自外回山,根据情报此女此行,乃是自娲神遗脉的藏身处而归,再由前时曾得到的情报,被派去守护娲神遗脉的乃是蜀山七老之中,行六的天华真人的唯一弟子,玄月,此人修习乃师的大剑一脉,功力高超,剑道精绝,虽然不谙法术,不习五行,然而单以剑术而论,仍旧是一个相当棘手的狠角色。”那个半身置于灯下的女子,用满是成熟与沉稳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天华真人的弟子吗,难怪如此了,连太乙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却又不是蜀山七老亲自出手,我本便在惊疑,蜀山门下何时出了这般的后辈我等却无知晓,若是天华真人的那个弟子,便说将的通了。”听了那个白鞋女子的汇报,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喃道,随即调子转高,颇有些超凌的再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宜否?”

灯下那只露了半个身子的女子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道:“此外尚有一事,然而究竟是否属实,我也还未弄清,不知是否当说?”

桌后那个清泠泠的声音尚未回答,另外那个有些顽皮有些活波的声音笑道:“既然得了情报,说说倒也无妨,反正紫微姊又不会当真,作个玩笑罢了。”

话儿说的甚是轻巧,然则那个桌前灯下的女子却沉吟了良久,方才低声答道:“也是自玄凝回山这条情报线所得,据说她此去探视娲神遗脉期间,‘杯中酒’亦寻至娲神遗脉的藏身处,并与天华的那个弟子大打出手,欲要抢夺娲神遗脉与太乙,只是两方势均力敌,互不相让,终究被太乙从中作梗,让‘杯中酒’护法功败垂成,此后下落不明。”

她虽一再强调情报有待确认,这番话说讲出来,仍旧引得其余的四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响,那个听来甚是火烈直爽的声音当即恨声道:“这样看来,三大护法也已经寻到了娲神遗脉之处了,当真是好快动作!哼,我一早便知道,太乙那丫头跟‘杯中酒’的关系不清不楚的,此番让他这般如影随形的寻到自己处,说不定一开始就是这小蹄子泄露给他的情报!”

与之针锋相对的那个冷淡的声音当即道:“姊姊若是早知道如此的话,何不出卖色相去勾引勾引那头蠢狼,说不清便能得了娲神遗脉,还有太乙那小丫头的情报也未尝可知?可惜眼下寻他不见,倒是麻烦了。”

“你!”那番话三分冷嘲,七分热讽,说得甚是风凉,让那个听来颇为爆脾气的声音当即怒叱。

不等她说将下去,桌后那个声音已经低声喝道:“住嘴,少做这般白费唇舌的争执!”

另外那个顽皮的声音这时也过来开始打圆场道:“紫微姊说得对,眼下确实不是这般自相争执的时间,若是太白的这个情报属实,那么其余的两位护法寻到娲神遗脉的可能也甚大,若是让他们先得了手,我等身为主人亲御下六合剑灵,颜面却要往哪里搁放?”

“就凭他夫妻俩,也有这个本事?我却不信,若是许我亲自出马,定当在他们之前,将娲神遗脉,还有太乙这背主叛教,一仆二主的小蹄子抓将回来!”火爆的声音闻言当即从桌角跃下,对着桌后那个清泠泠的声音,这般请命道。

那被唤作“紫微姊”的人尚未回答,坐在另一端桌角的那人已经是嗤的一笑。

“你笑什么!”火爆脾气的当即喝问道。

“我笑姊姊好大的口气,以一对一,你与骨老鬼或者梦姊姊大概还能打个平手,若是他俩口子联手,夫唱妇随,强行抢夺娲神遗脉,却不知是谁没那个本事?”另一端桌角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

未等火爆脾气的那位再开口,清泠泠的声音已经接道:“此言倒也不假,若是他两口子联手,除了我与后土大约能与之一战,你们确实难敌,只不过此间后土与我皆有要事,无法脱身,蜀山那边又得需太白盯着…九离,你便与柒雪一同前去,务必要得手娲神遗脉!”

火爆脾气的还未应得,那个处处与她作对的声音已经淡淡道:“如此,就请姊姊多多照拂了!”

被人唤作“姊姊”的闻言一愣,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那句“多多照拂”,语调竟不再是那般的激烈奔放,反而有了几许伤感般的。

时光荏苒,逆成桑田沧海,多久之前,她似乎也听过类似的一句话。

“那就请姊姊多多照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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