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弯月高挂在空中,玻璃门被推开,屋外的热浪顿时向屋内涌来。

——当然,很快它们就被再次关上的玻璃门重新隔绝在外。

进来的并非客人,而是出去抽烟的酒井银川。

今天的居酒屋有些冷清。

平时那些常来喝酒的家伙们像是蒸发了一样,只在八点多的时候零零星星的来了五六位客人。

而那些客人这会儿基本都走完了,只剩下一位吃饭慢的,还在悠闲地嚼着冷了也好吃的点心。

“今天没什么人啊……”酒井银川晃着二郎腿,一副有些落寞的样子——这几天和酒友们畅快的喝酒,几乎让他快要忘却生活的困苦。

“因为拆迁的事,大概都没什么心情出来吧。”梅酒平静地擦了擦桌子,顺势坐了下来。

“在家讨论能讨论出个屁的结果啊。”酒井银川翻了个白眼,“算了吧,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大叔……」夜泠在心中吐槽着,她严重怀疑这家伙即使穷得去要饭了,嘴也依旧像现在一样硬。

她不像酒井银川那么乐观,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但胸口隐隐传来的阵痛和小腹的绞痛,让她有些难以静下心来思考。

就连喘息声也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得有些沉重。

已经‘从良’了的黑猫「宵夜」,正安静地躺在她怀里,用粉嫩地爪子扒拉着她那双白皙的大腿。

夜泠揉着自己的小脸,考虑着要不要动用‘许愿’的能力让新的客人上门。

但就目前这虚弱的状态,她实在是不敢尝试。

今天心脏和小腹的疼痛,都已经快把她折磨得不行了,要是再来一个——她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算了。

再说了,店里生意向来很好,偶尔冷清一天也没关系吧?

——就当是休息了。

而且在那拆迁的详细通知下来之前,继续经营这家店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谁知道会不会哪天醒来的时候,挖掘机就已经开到了门口呢?

未来的不确定让人的精神充满了疲惫,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人似乎就是这样——既坚强又脆弱。

夜泠想回家,但她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没有身份信息,查不出来历的人,想要回去难于登天。

就目前而言,只能好好的在这里生活——可偏偏连如此普通的生活也将要被打破。

明明拆迁还没正式开始,但她却已经开始忧愁起‘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梅酒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位杀手似乎也在担忧这件事。

他在金盆洗手的道路上遇到了阻碍。

夜泠可不敢许愿拆迁失败,这么大的事情,要是真的许愿成功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得付出什么代价——说不定是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的那种程度。

这还算好的,要是浑身皮肤溃烂,甚至大脑受损,天天抑郁——那种情况的话夜泠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支撑着她在这世界上活下去的,就是自己那颗永远乐观的心。

——但前提是不受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影响。

「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请求那位存在别把我变成女人了,来例假的时候简直就是双重的折磨……」

夜泠胡思乱想着,过于安静的居酒屋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好!”酒井银川忽然站起身,“我们来K歌吧!”

她耷拉着眼皮子看着大叔,忽然觉得他大概也只是在强行振作精神,虽然他在这里没有房子,即使离开也不会亏损太多——顶多是后院里的简易房白造了。

但他大概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吧。

毕竟听起来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但他已经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别唱了,天气已经够热了……」她双目失神,为了逃避那恐怖的歌声,感觉自己快要遁入空门。

梅酒安静地坐着,似乎并未受到大叔的影响。

「我要不要把楼上的电脑拿下来玩呢?但是来客人的时候收拾起来又太麻烦,反正今天也没生意,要不干脆上楼玩游戏得了?我都好久没玩游戏……哦,应该说是好久没畅快地玩过游戏了,啊——想去天际冒险,想去废土捡垃圾,想去中世纪砍兽人……」

「杀手先生皱着眉头,是在想拆迁的事吧?哦——说不定要是到时候赔偿不够,他会干脆直接去把那个老板暗杀了?」

夜泠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顿时思路一片清晰。

「对哦!我担心什么嘛!反正接别人的单子也是接,杀手先生肯定不介意再杀个人吧?嗯——把阻止他金盆洗手的人杀了,然后正式金盆洗手,没错,就是这样!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

她顿时松了口气。

果然,有梅酒在,就有一种格外强大的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可以上楼睡个好觉了。

“嗷——!”思绪回来之后,酒井银川的鬼哭狼嚎再次变得吵闹起来,之前还在的那位客人付了钱,像是被吵到了一样匆匆离开。

……

(二)

就在杨桃的成人用品店门前,一盏散发出昏黄光芒的路灯下,摆着一张折叠的小桌。

桌上的两个泡沫盒里,分别装着凉拌的猪耳朵和卤过的脆大肠。

另一个碟子里,则装着撒了盐和糖的花生米。

姬开用筷子精准地夹住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脸上的皱纹似乎因为咀嚼食物而变得更深了。

在杨桃身旁,则坐着一个十分壮实的女人,她就穿着无袖的背心,手臂上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姬老爷子,你怎么想?”

“放弃幻想吧……那家伙是有名的铁公鸡和吝啬鬼,之前也干过不少恶事,现在只是换了个公司,换了个名头而已……”

“他就不怕我们反抗吗?”

“反抗?”姬开端起酒杯,将里面澄澈透明的酒液一饮而尽,“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你觉得一盘散沙的人有那么容易团结起来吗?唉,这样的事,我见过太多了,我们的反抗,在他们眼里都很可笑。”

“事情还没定论,最近政策已经变得越来越严格了,政府可能不会允许他再像以前拆迁那样做出过激的行为,赔偿方面或许会克扣点,但起码能抵得过房子的价值吧?”杨桃抚了抚自己那头金发,掩饰着心中的不安,“梅酒好不容易贷款买了一栋房子……总不能让他拆了房还继续背着欠款吧?”

“呵呵……他们可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姬开摇了摇头,依旧很悲观,“唉,没想到我这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要有搬走的时候了……”

师清漪紧皱着眉头:“就是因为人人都这么悲观,所以大家才团结不起来的。”

“再等等吧。”杨桃努力缓和着气氛,“说不定过几天会有好消息呢?”

“我们这是在坐以待毙。”师清漪握紧了拳头,“我可不怕他们,这医馆的贷款我才刚开始还!”

“你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打几个?”姬开淡淡地看向她,“唉,算了,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又有什么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三)

钟九躺在这张自己睡了两年多的床上,望着那粗糙的天花板发呆。

他只是这里的租客。

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但他却又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以他那并不算多的工资,去租住那些昂贵的公寓之后,恐怕就没有多少闲钱了。

他看着那已经很久没开过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生活的压力让他很久都没有放纵自我般的娱乐过了,唯一能放松心情的就是去那家居酒屋喝喝酒——那热闹的氛围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住在这样一个逼仄而脏乱的城中村里。

或许……也算是对了这里有了一点感情吧。

但房子却快要拆了。

房东还没通知他什么时候搬走,但他觉得,或许从明天开始就得整理起来了。

这个住了两年的家凌乱不堪。

时不时就会有块状的墙皮脱落下来。

天花板的四角也都是蜘蛛网,但他却很少打扫——偶尔自家的猫看不下去了,就会抓几只蜘蛛来当做饭后的小零食。

没有地方可去。

就连故乡都不再是那偏僻的小山村了。

这偌大的世界里,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或许会有吧,但绝对不在这看起来繁华,但却让人感到空虚的城市里。

……

(四)

宋昌送完了今天的快递,把快递车停在了站点,然后步行回家。

对于他来说,拆迁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如果要去城里租房子,那么自己攒够首付买期房的时间就又会延后一些。

这让他有些担心,毕竟房价正在不断上升,哪怕是首付,也在慢慢上涨。

他的工资不算少,但也只能是极其艰难地追赶着这个时代。

“实在不行就再多送一块区域,多一块区域多一点钱……”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推开了住处的房门。

这间屋子比较大,但并不是他一个人租下的,只是与他合租的人还没有回来。

入门处就是一个单独的陈列柜,里面摆放着那套花了他不少钱买下的假面骑士皮套。

他原以为成年之后,会距离自己喜欢的事物越来越近。

但没想到,自己却反倒离它们越来越远了。

今年这一年里,他甚至没有再穿上它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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