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伤口裂得更大了,他能感觉到咸湿的泪水糊在他的伤口上,引起阵阵剧痛。

两人都很痛。

洛魄的手掌被严重割伤,加上他的肩膀和胸口处也被划破了。而翠西的双臂都被装甲人形拉脱臼了。

那把军刺被拧成了铁疙瘩砸进了纸篓里。

从他的精神成功链接上装甲人形时,胜负便已经分出了。

因为翠西犹豫了,她本可以在洛魄链接上装甲人形前就用连射铳打爆他的脑袋,但她非要用军刺。

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士,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而翠西已经放弃了抵抗,她单膝跪地,双眼空洞地注视着那台寒如坚冰的钢铁怪物,面甲下的那抹燃起的奥术辉光似乎与男孩那对平静的眼神如出一辙。

洛魄操纵着装甲人形,扯住女孩的肩膀,把她丢到沙发上。

他并没有打算将翠西拘束起来,因为装甲人形跟他的精神链接上,双手已经脱臼的翠西就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洛魄在安置好女孩后,第一时间开始在药箱里翻找出双氧水,揪开瓶塞后便一整罐洒在手上,就算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

洛魄很包扎技术很烂,唯一一次受伤时,还是刚才这个想要干掉他的女孩替他包扎的。

手掌冒出大量的气泡,洛魄龇着牙强忍疼痛,扯出绷带随意地在手上裹几圈。

……

……

在处理完伤口后,洛魄面色如常地瞟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略微思索。

这颗失控的棋子,他本应当处理掉的。

但是,这个女人似乎拥有本周目前的其他记忆。

首先,他需要知晓对方留有的记忆,这对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其次,洛魄不清楚要是将这个女人杀死,会不会导致直接强行重启,进入第四周目。

最末,他如果让奥术机关副议长死在自己的研发室里,西方列国立马就会将他推到风尖浪口。

很显然,暂时先让这个女人活着,价值要明显高于直接将她处理掉。

他搬着椅子在女孩面前坐下,同时谨慎地和她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你似乎还记得以前的许多事情。”洛魄抬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那你应该记得,我上一次死亡是什么方式。”

翠西仰面朝上,她的泪水依旧止不住,不知究竟是双手脱臼带来的剧痛还是还未从悲伤中缓过劲来。

“你拒绝了我的‘慰藉’,在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在片刻的沉默后,翠西翠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从那天翠西替他涂药的时候,洛魄就发觉不对劲了。

因为那天翠西的反应过于激烈,而且从口中说出的话语不少都是他在上个周目提到过的。

只不过当时洛魄无法拿出足够的证据,也不方便冒然询问。

翠西·贝尔伪装得很好,但洛魄伪装得更好。

双方都装作毫不知情,试图将两人的关系从零开始。

“我在上一世所说的‘诚意’,往往代表什么?”

“洗白,脱光,在床上等你。”翠西的话语带着颤音,但回应却无比干脆。

洛魄吸了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

“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牛肉饭。”

“最喜欢的饮品是葡萄汁。”

“最喜欢雨后的晴空。”

“你用得最顺手的枪是‘暴行者’。”

“你的大腿根部有一颗痣。”

“你最喜欢的体位是……呜呜呜。”

“可以,够了。”洛魄赶紧操纵着装甲人形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她接下来的话都变成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再让她讲下去,祖坟都要被她刨出来了。

他对于上一周目的记忆只留存死前的一小时,以及记下的那本日志。所以对于翠西之后的话,他也无从证实。

“据我所知,我在上一世并没有亏欠翠西女士。”洛魄的双臂架在椅子的靠背上,盯着女孩逐渐恢复了些神采的金色眼瞳,“在这一世我也没有做过损害你和奥术机关的事情。”

“所以,你对我出手的理由是什么?”

“洛魄先生还不理解吗。”翠西双臂瘫软在沙发上,她歪着头,那对美眸直勾勾地盯着男孩,“当你脱离了我生命的轨迹,那我的存在就已经没有了意义。”

翠西似乎冷静下来了,她的眼神恢复了往常的傲然与淡漠,但她此刻的嘴角却微微翘起,那是一种洛魄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病态笑容。

“原来如此。”洛魄面色如常地颔首,“这算是翠西女士对我的告白吗。”

“洛魄先生……可以如此认为。”

“嗯,谢谢。”洛魄的答谢毫无起伏,“我想我最开始死在你的手里时,你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丑。”

屋内是淡淡的血腥味,翠西身上散发的茉莉花香将其中合,她军服的腹部的布料在战斗中被撕开了,自肚脐自胸部的下部分完**露。

汗水和清水浸透军服,轻薄的黑色长袜紧贴在那双修长的腿上,那张凄美的脸上惨笑依旧。

“我曾想过,温柔,体贴,不顾一切地献出真心,然后携手走向美好的结局。”

洛魄脸上挂着那若有若无的浅笑,那对漆黑的眼瞳依旧古井不波,“但事实已经向我证明,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们遵循着利益至上。贵族小姐不会嫁给衣食难以自足的平民,骑士也难以娶走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拼尽全力地为你们献出了一切,不奢求任何的回报。但最终我在神罚厅中,被判处了终生监禁。无论是你,还是她们,始终没有替我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因为,所谓的‘真心’,一文不值。”

洛魄望着女孩略略显茫然的眼神,以及那逐渐敛去笑意的面庞,他继续开口,仿佛在述说一个冗长的故事。

“世界始终都是一个轰鸣向前的车轮,如果我不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就会被碾成碎末。”

“感谢翠西女士还记得,我那为了讨好你们而低声下气的行为有多么不堪与令人作呕。”

翠西的神色变了,她挣扎地坐起身,拼命摇晃着脑袋,“不是这样的……洛魄先生做得一直都很好。”

但洛魄操纵着装甲人形又将轻轻推了回去。

“你这一世喜欢上我,只是因为,我变得优秀。”

洛魄非常清楚地记着二周目死亡前一小时发生的一切。

那几张冷漠的脸,只是面带怜悯,却无人为他开口申述。

在那一刻洛魄才意识到,当自己不够优秀时,对他人献出的真心只会被当做是讨好与谄媚,一切付出都被视作理所应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翠西美目圆睁,她否定着男孩的说辞,但却想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为什么在上一世时,她不勇敢一点地站出来在神罚厅上替他申述呢?因为她当时权衡利弊,害怕为被诬为战争犯的男孩申述会影响她的职业生涯。

她明明可以动用权利,花费重大的代价将他从牢狱里捞出来。但她最终却只是许诺给男孩减刑,并在他临终前想要献出身体以示愧疚。

“对不起,我上一世没有意识到你的好。”翠西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对即将失去之物的惶恐与不安。

这一刻,她早已没有了女议长的姿态,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像是个乞求着关爱的小女孩。

“请让我这一世将我亏欠的全部补偿给你,无论何种方式。”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洛魄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靠背。

装甲人形忽然摁住了女孩的手臂,将她脱臼的手臂强行摁了回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翠西额头的汗珠接连滚落。

“怪我在上一世对翠西女士太好了,并且让你对我产生了不该出现的感情。”

女孩望着笑容平和的男孩,只觉得手脚冰冷。

她张嘴想要辩解着,想要哀求着男孩原谅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洛魄只是轻描淡写地起身,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令她几近崩溃的话。

“所以,为了让翠西女士不再对我产生执念从而滋生痛苦。

我会让你彻底忘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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