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是绝望的颜色,没有月光和星光,仿佛是乌云遮盖了天幕。

远处楼台萤光摇曳,似梦似幻。

两旁教学楼中的过道转角,熟悉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在暗处苦苦等候三个多小时的温雨快要急疯了。

哥哥很久没出现。

到底去干嘛了?

她心理不是没底,但多少还抱着些期待。

直到失魂落魄的温云拖着步子,出现在视野当中。

衣衫凌乱,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扭打到了一块,

还有微微苍白的薄唇。

完全就是一副被迫害过的良家样子…或者说是——自愿的!

温云还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黑暗中走动,越来越近了。

温雨眼球布满血丝,眼框噙了热泪,让寒风一吹,流下了一滴。

她以为自己心目中的哥哥是干净的,无瑕的。

在她的意识里,哥哥和蓝涟所谓的交易方式,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用身体去交换,而是用别的方式。

但似乎……

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

他完全没有一个哥哥的样子,

不但想要自己走,还嫌弃一直在身边照顾他的妹妹,

最后竟然用这样肮脏的方式去和别人做交易,而平时偏偏在自己面前装出一脸清高的样子。

这样的哥哥…是不行的!

温雨抹开眼泪,水眸闪射着凶光,脸上浮出狞笑。

看来,以前暗示性的惩罚并没有让哥哥意识到自己的根源性错误。

十分有必要对哥哥的身体和灵魂和都进行清洗改造才行!

步子很轻,脚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

黑暗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波浪荡漾的海水中,有些发昏。

后背还有着火辣辣的疼痛,那个刻上去字上沾着金黄的药粉。

说起来很可笑,

那个女人最后还一边道着歉,一边给自己上了止血的伤。

“呵——”

温云想起刚才她那个手足无措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恶……”

温云话没说完,眼睛便给人捂了去。

随后,身体被拖动着,不知往哪里移动了。

他想反抗来着,

但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过度透支后的能力也不可能再出来救他。

后背撞击的地方很软,是个女人。

可能是她想通了,要对自己下杀手。

随便吧……

怎么样都好,

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只是另一个充斥着歧视的房间而已。

“咚——”

温云的身体压在墙角,嘴里被塞进了一团白色的毛巾,

然后……

就没动静了。

也许对话是在犹豫,或者起了慈悲心?

哦——

对了,高贵的人种是不会怜惜牲畜的。

对方有了动作,一根手指滑过了自己的右手。

有点痒……

而后,是一阵温热的呼吸。

是那种味道……

温雨闻出来了。

心里像炸开了无数吨的火药。

最后一丝的希望了没有了,

哥哥就是去干那个去了。

“砰!”

右手上传来沉重的痛感,温云皱着眉,两眼瞬时失去了神采。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重击。

右手已经没知觉了,温云被丢到了地面上,大颗大颗的冷汗在流落,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似有一个重物落到了自己手边。

是一个花瓶。

温云把它拿住了。

袭击的人再次靠近,踩着他的小腿,又蹲了下来。

温云下意识地挥动着手臂,他感觉只能勉强将花瓶举起来而已,

但花瓶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人的身上,四分五裂。

温热的鲜血和碎开的瓷片散在脸上,紧接着,是对方对自己右手的疯狂报复。

大概是对方气疯了,这次直接动上了手,在自己手背上抓了起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水分早已经流干了,

他现在只等着昏迷和死亡的临近。

温雨五指里塞满了鲜热的皮肉,两眼沁着血丝,满满的泪水蓄在眼眶里,愣是没有流下来。

她心痛,刀子绞过一样,

但她实在没办法去原谅,

只有以此来发泄。

直到她感觉到另一股力量的靠近。

在身后,悄无声息的……

谁?

温雨猛然回头,对上一双狭长的蓝眸。

蓝眼睛的表.子!

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话说回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

都是你把哥哥教唆成这样的!

温雨身形暴起冲向对方,却只轻轻地刮到他的下巴,但腿下的一扫,将闪身一旁的蓝涟绊倒在地。

“砰!”

忽的一声重响,本应该打在蓝涟头上的一拳,却将地砖打得开裂。

是幻术。

温雨再抬头,扫视四周,在门外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次追了上去。

蓝涟遭她刮了一拳的下巴狂奔着,皆力躲避着身后追来的温雨。

他没有想到,那个小女孩的体能,竟然被开发到了这样的程度。

现在,几乎的异能者其实只是体能比别人厉害一些,四肢或某一类的器官相对发达,他对付起来还是很有把握的,但要像温雨这一类……

说实话,他打不过。

好像跑…也跑不过……

自己的幻术是很有局限性的,只能向一个人施展,而且只要幻出来的东西被破坏掉,就会短时间失效。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蓝涟完全可以想像到对方从后边追上来,一拳头就让自己脑袋开花的样子。

所以,在这种打不过跑不过的情况下……

蓝涟毅然在一棵芒果树下刹住脚,随后,转身,闭眼。

等死……

或者等着开嘴炮。

带着些许血腥味的的拳风吹过脸庞,脸前的刘海被尽数的吹起而后落下。

这次,死神离他是那么的近。

“为什么停下来?”

“我写了一封举报邮件,里边详细介绍了你和温云的情况。

如果我不能活过今晚,你们以后都不会有太平日子。”

其实没有……

哪来得及写什么举报邮件?

他喵的甚至之前都没想到过……

温雨胸腔大幅度地起落着,几滴热汗从白皙的脸颊旁边沁了出来,

老实说,刚才那一拳和急速的狂奔差不多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所以呢,你想怎样?”

温雨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想要平稳,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

就算他不停下来,今晚可能也没有打死对方的机会。

但自己把哥哥打残的事情又被他全程看见了……

要是他把这件事告诉哥哥的话……

温雨有些不敢想,

甚至已经做好和哥哥共死的准备。

“所以,只要你让我活下来,大家就都能相安无事。我保证 ,以后再也不接近温云。”

温雨咬着牙,满心的不甘。

但似乎,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我说话不算数的话,凭你的实力,可以随时杀掉我。”

“要是你走了之后就把邮件寄出去了怎么办?”

蓝涟微微摇头,微笑道:“那你完全可以把我供出来,我长长得可是倾国倾城,被抓到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温雨猛的翻了翻白眼。

这臭表.子连哥哥的一根毛都比不上好吧!

“确实,一个人妖到哪里都是很显眼的。”

觉得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的蓝涟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有些松驰。

“比起在这儿讽刺我,你不觉得去叫人救你哥哥更重要吗?”

温雨恨恨地收回放在他臭脸前的小拳头,恼怒道:“少管闲事,不然下次,你也许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蓝涟睁开眼,靠在芒果树上,雌雄难辨的脸上恢愎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事实上,腿有点抖……不靠可能站不住。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哥哥更愿意和一个管闲事的做朋友吗?”

温雨眼眸森然一瞪:“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张臭嘴的挑拨!”

真想把这臭货的嘴给撕烂。

“嘛……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蓝涟身后起了些冷汗:“不过,起码我也证明了,你那套想把他禁固起来,让他被外界仇视的做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温雨小嘴翕动着,目光依然如冰,却没有反驳。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他渴望与外界接触,而且是渴望与态度良好的外界接触。

就算以后我不再了,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持相同态度的人想跟他做朋友。”

“呸!”

温雨猛地啐了他一口:“你只不过是想利用哥哥。”

蓝涟伸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沫子,无奈道:“你可以这么想,但你不能否认,我说的话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就算你想养一尾金鱼,鱼缸里也总得放一些小虾小蟹吧?再不济,花草和石头总得有吧?

鱼没有水是活不下去,但要是鱼只有水的话,它就会有无数次想跳出鱼缸外,你最终还是会失去他。”

温雨松了牙,小脑袋不自主地低了下去。

他说的,的确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而且,像我们这样的异类,无论在任何时候,能力都是能少用就少用。”

蓝涟站好,拍了拍手上的树屑:“最后再多嘴一句,图书馆的第八层第六个书架,我放了本好东西在那儿哦~”

寂静,再次袭来。

面色沉重的温雨握着拳,蓝涟身后忽然问了句:

“你……不是个男人吧?”

蓝涟踩着树叶,停下脚步,嘴角轻笑,用柔媚的女声说道:“你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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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内。

安颖火急火燎地撞开了雷清音的房门。

“小姐、刚、刚才出去的那个孩子、在教学楼被人重伤了。”

靠墙坐着的雷清音一愣,也不顾手上满是满血和金色的药末,直接冲了出去。

“人在哪儿?”

“4号楼的架空层……”

等温云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雷清音将人安置好之后就走了。

温雨每天都来看他,但每每见他有了那么点儿要醒的迹象,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躲着。

她想,自己或许需要消化一下,需要一点儿时间,来使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蓝涟的锅。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瓦蓝天空,白云如羊。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有空气,弥漫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听话你醒了。”

蓝涟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拿着一个文件袋,含笑坐在了病床边上:“我特地过来看看。”

昨晚才醒,没想到第一个见着的竟然是他。

蓝涟倒没忘记跟温雨的那天晚上的约定,

只是自己就快要走了,又发现温雨这小东西现在身体正虚,他偷偷来告个别,问题是不大。

“雷清音已经走了。”

蓝涟将拿来的文件袋放在他病床上,慢慢打开:“临走前,她给了我这个。”

蓝涟从里边拿出来一份房产证明,

温云什么也看不懂,只认得上边有自己的名字。

“这个地方位置不错,山清水秀的,旁边还有个公园。”

蓝涟有些无措,温云靠在床头,呆呆的样子,也不说话。

“男生已经被下令调走了,原因嘛、有很多。”

蓝涟将文件收好:“但起因是因为齐铭袭击了你,她们借着这股风,又接着爆出来很多黑料,还有……”

“我们,为什么会被歧视。”

空气凝固住了。

蓝涟眼神飘忽不定地打量他,转身去将窗帘拉上,门也反琐住。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是前不久才想明白。”

蓝涟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只苹果削起来:“图书馆的六楼古文书里,记载着最早出现的异类,是在一千多年前了。

龙鸣海里有一种很奇特的海渊鱼,它们可以简单的人话,智商不高。后来不知道那个鸟虫上脑的渔夫,竟然和这种生物结成了夫妻,下了一大堆的崽。

这些崽本来是生活在海里的,但百年来后,竟然繁衍进化成了一种十分状大的种族,除了两肋有腮,形态基本上与人别无二致。

渔民们无意中捕捞到这种人形低智商生物,见它们力气大,长得也漂亮,广泛地拿去当牲畜用了,耕地当宠物,有时候还可以…你懂的。”

蓝涟将削好的苹果放到自己嘴里,大口咬下一块果肉:“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异类是低贱工具人的想法,就已经在世人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

温云听得两拳紧握,纳然地问道:“可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那种……”

“你太天真了。”

蓝涟噎下喉咙里的苹果,打断道:“这只是开始而已。

被奴役的鱼人过了两百来年,智商提高了很多,大家合群而反,杀了不知多少人,逃回海里。天莽的苦血海,就是当时鱼人和人类决战的地方,传说在海下,泡着百万具鱼人和人类的骷髅。

直到三百年后,基因科技出现。一些科学疯子进入苦血海,带回了一个完全进化版的鱼人,与人类基因融合之后,出现了和我们这一代最相似的异类,也就是能力者。

当时这项技术被三十六国的人疯狂推崇,制造了许多的能力者,但他们可不是以前的鱼人,这场对能力者的控制连三十年都没到,他们就反动了,在第三十七国罗布聚拢,杀尽了一国的人,直接占领了一个国家。

但这场独立也没有持续多久,剩下的三十六国全力围剿,不到半年,罗布就没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也就只剩下三十六国,而关于异类的资料也全部被毁,大家也都禁止了这方面的实验。

直到三十年前,千机研究院无意中抓住了一只从苦血海中逃上人类地盘的鱼人,自此之后,就有了我们。”

蓝涟将啃完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里:“所以,可以说,人类对异类,已经不仅仅是歧视这么简单了。”

温云眼皮低垂,无力道:“那我们以后,就只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吗?”

蓝涟摆摆手:“没必要这么伤感,我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这个世界有许多不一样的景色,值得你继续生活。”

“嗬——”

温云抬起打上石膏的手看一眼,勾出一个惨笑:“是吗?我倒觉得,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我们这些人,从来就不应该活在别人眼里的。”

蓝涟将文件袋递向他:“有了这个,其实我们已经比这个世界大部分人过得要好很多了。以后也不必要再使用能力,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活。”

温云盯住他手里的文件袋,久久无语。

普通人嘛……

蓝涟抬手看看表,放下了文件袋:“我要准备走了,谢谢你帮我拿到的房子。”

温云有些窘迫。

“嘛,没必要这样,你可是个男人呀。”

蓝涟起身,从裤子里掏出一颗天蓝色的珠子放到他手上:“这个呢,就是我的谢礼。

以后要是不开心,就拿出来看一会儿,不过记得不要被你妹妹发现了。”

蓝涟向他挥手,走向门外:“有缘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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