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不清楚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觉得，镜水你有这份能耐，也愿意写作，以后是会尝试当个作家的。无论是完成任务那样的被动状态，还是甘愿去付出时间、精力。”伍dj回想起，笑着摇摇头，“说实话，当时高二分科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会选文科，哪怕我们初中已经听你说过，你比起理综，更不喜欢文综要背的一大堆东西。而现在，千回百转，还是绕回来了，虽然……嗯，选定的理由不算你真正乐意的。”
“章启轩……你真的很坚强、勇敢，我是挺佩服你的。”李萤直视我，四目相对，给我夸赞，“脑出血，死里逃生，这才刚过一年，如果换位思考，我有时都不敢想象，以自私一点的方式去考虑，那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一些情况活着感觉比死了更难受。而镜水，你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调整了状态，还想到了能去尝试，而非真正混吃等死的平淡……平庸生活方式，我们都是你的同学，都了解你的写作水平，就算单是一部网文的一章，都比我们语文考试作文的字数翻一倍还不止，但我相信，镜水肯定能做到、写好的，我们愿意支持你，给你该给的、力所能及的帮助啊。”
我是难察觉地轻叹一口气，面露微笑，先点头再摇头，但并没有开口说话。我是确实确定想去创作，去写文章、沉浸在自己打造的文字世界之中，但是把话说穿讲透了，我进入文字世界、我们的回忆世界的目的，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更隐蔽一点的逃避，并没有本质区别。李萤看待我，看待她身边愿意和她共处、交心的朋友，都是以善良、真诚的第一态度来处理的，也正是因为，她几乎不带怀疑地赞赏我的行为，反倒会让我觉得羞愧，但当着还有其他人在场，我如果要解释的话，还得耗费不少时间，所以就顺带着不开口说这方面的事情了。而宋姐想问题跟我挺类似，会从……说“不好”有点坏气氛，说“不利”比较合适吧，她问道。
“既然你在这个特殊时间段，决定要写书，写网文了，目的并不是顺带着练你左手写字，而且开头还是初三中考的那学期，你的性格，又不会为了这件事，每天一门心思就抱着手机想、深夜也熬夜码字，在家连基本的一些康复训练都不做了……那离休学结束，也只剩一年时间，以镜水现在的身体状态，每天码字的平均效率，我觉得你能从开头，一路顺当写到自己去年暑假脑出血住院，都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不是吧？宋妈……”伍dj满脸诧异地看着我们初中五班另一个语文课代表，“你跟章启轩还是同事，比我们更了解章启轩语文方面的本事，他的喜好程度，你居然会觉得，镜水写不到现在他偏瘫的状况，就会停笔弃坑？”
“伍行建你居然会这么想这个问题？！”宋姐也是有被气乐的表情，“我当然相信我曾经的同事，相信镜水，既然选择了，写这本书，就不会轻言放弃，供我们想了可笑，他自己丢脸。我的意思是，开头是初三，又不是写到章启轩大一升大二，去年暑假出事住院就结束——像斗罗大陆那样，整本书要分十来部才能写完。”
“那几年中，值得去写的情节也不少，我相信以镜水的写作水平，他是不会像写日记，记流水账似的，凑字数来赚钱的，但是以这样的时间跨度来写……我都能预想到以后，镜水都会写到完全康复，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过上普通百姓的幸福生活，那想都不用细想，动不动就得是两百万字起步的，但那能一两年能够完结吗？”宋姐没有对着我明说直言的那种口吻，但我也能听得出：我如果把网文写作真当作未来谋生的手段，她为我担心的并不是“能否坚持写完”、“能否获得签约”……这类问题。
“镜水你刚才也说了，是第一次写小说，需要在以后的一段时间积累经验，毕竟《吾号镜水先生》这本书……如果你是愿意在网文的领域走下去，那么对于你的读者群体，包括你本身人生站点来讲，意义都是很重要的。”宋姐这是帮我分析道，“但……你先前也给我们说了，打算发到的网站是二次元轻小说网站，而不是像启点、创事……你那半自传的小说一上传，我觉得是比传到现代背景的网文网站受众面更窄。我们说是说，相信你有毅力，坚持写下去，但有一说一，没有经济收入的鼓励，哪怕一开始才不到每月千八百的物质支持，时间一久，行文的质量总有可能下降的吧？”
“镜水的码字，基本是没法像一些大神，或者套路文抄袭的水文那样，动不动就是日万，难度系数就会挺大。而除了一些网站上的征稿活动，给新人写手的作品增加曝光度，以章启轩的性格，估计不会……起码不会一上来就跟责编私聊，说自己是偏瘫患者，残障人士来博同情。”宋姐补充道，“我在这里不想评价这个的对错，镜水是这么做好还是保持心高气傲的作风好，如果真的在写到户外脑出血的时候，跟责编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为求个推荐——这种情况下，还遭到责编拒绝的话，那我可以肯定，对你是一种屈辱、不甘。更别说后面还可能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问题，娱乐分心；明年你能不能抵抗住返校后遭受的心理身体双重压力；家里人看你学业、康复日常训练需要花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再加上时长同样动辄就要按年计时的工作名称、工作量……”
“要么是他们会心疼自己后生小儿，要么就是无意间看到，镜水偶尔为了写作灵感涌现，囤稿增多，所以就特殊情况特殊安排，以自己少做点康复锻炼为目的，能多歇一会儿，养成了惰性，结果正好被家长逮个正着。”宋姐啊……我之前也没跟你说起这件事情，而你却在这半天都不到的时间里，想到了这一大堆我想到and没想到的可能分支，真是了不起啊，“虽然章启轩家人肯定会因为他的身体缘故，对他的行为举止更宽容一些，但一涉及与康复训练冲突的事情，哪怕这在一般人身上是完全无害的举措，相信他们都会狠心让镜水放弃不干的，那更是他们家一道难以掩盖、抹去的内心硬伤……”
短暂沉默，我是正琢磨着怎么回话合适呢，没想到伍行建突然来一句，把我们都整得有、哭笑不得：“宋妈啊，虽然您和镜水是多年同学兼同事，但刚才一番话侃出来……是吧？在我们这一小圈人当中，明显感觉由李大小姐向章启轩说刚才那些话，会更有温馨画面感的。”
“伍…行…建！”李萤对伍还是我们记忆中，像课间、放假大家约着出去放松，他以八卦方式逗趣李萤，她也会假装生气地拍打伍dj的后背，“你这时候突然说这种话好玩吗？扯八卦恋爱，情感问题……我和章启轩从来都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他大一的时候还谈了女朋友，现在又回归单身状态，你这么随便开玩笑，我是不太在乎，但就不怕刺激镜水，惹他难受吗？那我们这次来看望他，还起的是反效果呢……”
嘛，我也表态没啥大问题，纯当朋友之间开玩笑，心里就不会耿耿于怀。但u1s1，我还真得对宋姐的眼光看得服气一些：哪怕我是预先想好了，一些投入写作进程的麻烦相应能处理得当的方案，大概自己还是兴奋过头了，真正操作时，才感受到难度比想象中更大。我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写网文小说，每一章，或是每个较大规模、需要占用几章篇幅的剧情，我以前都没有过写这么多字数的文章，对情节展开的节奏感是没有经验的；再有，说是说半自传，真正开写的时候，一些回忆不太好意思照搬上初稿，结果就更显凌乱感；还有我之前一直在心里默念，注意不能记流水账，但一开始写得太跳脱、简略了，一章三千字，我居然能囊括两三天的事情，照这种速度写下去，还想着第一本书就过二百万字？
“回头一想，我还是另一种方式地狂了啊……”连签约都没到，就又被现实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巴掌，自嘲都心里苦笑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