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二十几年前的夜晚,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有着如此愉快的氛围。

铁平有时候比较念旧,他的建造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多年,对于大部分现在还在末世存活的机人来说,他已经是一位老者了。

仅仅是十五年的时间,世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除了普遍的对那场灾难产生了认识偏差之外,记忆还是能清晰的保存于存储单元中,身体各项数值却依然在正常范围之内,甚至机体连替换的部件也不需要,核光自然会通过能量外溢来修复损伤的零件。

这就是核光给予所有机人的礼物吧?

攥着易拉罐,豪爽地喝下一大口酒,辛辣的口感和醇香的口味在空腔中回转着,他望着宴会上的众人,不由得有些想起以前的那般岁月。

身为战术机人的他与其他的军人们服役于同一个部队,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用过同一个饭碗吃饭,穿过同一个衣装,一起在篮球场打过篮球,一起在集中式的分散训练后吃上爽口的冰棍,看着同一个有趣的电影而发笑,一齐会在茶余饭点后坐在一齐唠着家常。坐着统一的运送直升机,在一个水泥坑踩过动物的排泄物,在同一个战壕里挖过坑,最后被同一个炮弹的碎片给炸过。

然而自己却依然活着,因为当时的他并不会缩放粒子护盾的能力,所以身旁的战友就被爆炸的弹片而划开腹部,血淋淋的肠子散落在地面,那富有生机的瞳孔却早已涣散,脸庞被泥灰所沾染,冰凉的尸体被战火所掀起的泥土而无情的掩埋,最后留于异乡的土地。

明明上一刻,就要说好要一起冲出去拿下冲锋点。

而转瞬之间,对方就已消陨,魂飞于天。

智能AI冷漠地检查着置于人类心脏部位的生命探测仪所剩数量,播报着死去的人数。

那一场小规模战斗,死亡一百七十四人,重伤七十三人,轻伤五十六人,而那些死去的人中,光铁平认识的,就有一百四十三人。

当智能AI一个一个播报着死去的人名,以及投影在空中的死亡名单时,铁平深刻的意识到了人的生命是有多么脆弱,在那些钢铁巨兽以及无情的战争AI之中,人类就只是一装满血水的能使用工具的肉块而已,在炮火的轰炸下又变成不能动的肉块罢了。

智能AI冷漠地念着名单的名字,似乎对于它来说,这些只是简单的数字和符号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但那些记忆却依然他的记忆单元中,那些人的样貌,那些人的声音,那些人做过的事情。

有的人在知道铁平是特殊的个体之后,确实没有善待自己,但是后来大家伙却好好的拿“道理”教训了一顿,随后跟铁平道歉,而在后来的生活中,铁平也认识到人是多面的,实际上那些人也是个不错的人。

有的人则是不管对谁都很和善,甚至邀请大家伙如果在战争结束后,吃一份大餐。

有的人却比较冷漠,不管对谁都是绷着个脸,一幅别人欠了他的钱的样子,但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比较自备,所以才不想让大家靠近他,才会这样做。

后来嘛,他也融入了大家伙之中,一起在训练结束后跟大家做着娱乐活动。

一次闲聊时,铁平突然问道大家是怎么看待他的时候,他们却只感到莫名其妙。

“那还能怎么看,咱们当然都是好哥们啦!想那么多干什么!小王,刚刚说到哪了?继续说!”

说着就咧着嘴大笑着揽着铁平的胳膊,凑到一起,继续唠着家常。

但现在,铁平却亲手,一个个埋葬着他们的尸体。

铁平看着记忆中的那一张张脸庞,不知该是哭开始笑,最后只能握紧拳头,继续前进。

那天雨下得很大,雷声滚滚,时不时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层云,显得极为恐怖。

根据后来的相关人员所看到的,那次战斗中,一道人影在战场上快速穿过,如厉鬼一般,轰杀着视野中能搜索到的一切敌方势力,能量即将耗完就吞下一口能量棒,继续战斗,伴随着最后一名战术机人倒下,重型AI坦克的炮火停止之后,那一次的战争结束了。

根据后来的分析结果来看,如果这场战斗没有战术机人,没有铁平存在的话,死亡的人数可能会超过四位数。

不同的经历,及时代背景下的思想,会塑造着不同的认知。

他或许能明白那个发起战争的“同类”的想法,但是他永远不会认可对方的做法。

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因为其光芒在黑暗是格外的耀眼。

但最朴实的环境,也会诞生出纯净的灵魂。

一千三百五十六场战斗,十六次大规模战争,二百三十四次中规模战争,三百四十六场小规模战斗,还有剩下的巷战。

他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善良的人,邪恶的人,友好的机人,敌对的机人,复杂的人性,机人的扭曲,他都见识过。

可能昨天还聚在一起喝酒,谈笑风生,今天就能在小巷的墙边发现对方胸口被步枪射出的子弹所射杀。

又有可能上个月聊得还很很投机的友人,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乌鸦遍布的寂静伤亡战场上。

但无论是什么记忆,对于铁平来说,与那些人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记忆中熠熠生辉。

而那一天,她出现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看到她的模样,在战后,末土废墟上,天空蓝的像一张画布,她却悄然出现,四肢修长而又匀称,堪称黄金比例,让人不禁称赞完美,银白色的发丝如白云般轻柔,飘散在天边,精致的五官中,那淡蓝色的冰冷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感情,似一幅填满冷色调的油画般,在经过岁月的风霜而赫然出世。她冷漠地望着铁平,仿佛生智函数在她身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般,简单地向他发出了邀请的指令。

死去的人类惨样,因痛苦而哀嚎的喊叫,那一声声我不想死的悲哀惨叫,而机人被撕扯着而报废的身躯,因没有适配机体,放止数据占用,机人的意识数据只能被无情的删除,那一道道哭声就像是细针般炸在铁平的脑中,刺激着他的电子神经。

他并没有告诉诺尔等众人,实际上他回了对方几句话,当然,是带着愤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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