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大概猜到了白笙为什么会哭。
可他也并没有其它能做的事情，充其量也只能轻轻的拍拍白笙的肩膀，甚至于连别哭了这种话，他都不会说。
因为没有意义。
他就安静的听着耳边白笙的哭泣声，好久好久，直到少女的眼泪将他的衣衫打湿，白笙的哭泣声终于缓缓停下来，她抬起了脑袋，江离也恰好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他拿出手帕递给白笙，却没亲自为她擦掉眼泪。
白笙接过了手帕，将眼泪擦掉以后，攥着手帕，微微低下头，“给江离师兄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江离摇了摇头，过了片刻，他又微微低下头，“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笙师妹……”
“不用的不用的，我没事了。”白笙匆匆摇头。
江离眼眸里的神情温和。
他明白白笙的眼泪为何而掉，可他也只是明白，却没法感同身受，前世他在福利院长大，父母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送到福利院门口的，江离当初自己还脑补了好几个故事，会不会他父母其实都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为了某些原因才不得不把他送到福利院，等着他成年了便会把他接过去，他也会拥有个温暖的家。
可惜当年纪慢慢长大了以后，脑袋里剑没法再做这种幻想，想来想去大概可能是某个渣男始乱终弃，女方又无法打胎，生下孩子抱着一份欺骗自己的心情送到福利院的概率，大概会更大一些。
“江离师兄……下山看过爹娘吗？”白笙将视线望到了江离的脸上，轻声问询道。
江离摇头，表情很淡漠。
“不想他们吗？”
江离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必见，见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什么？”
江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才缓缓开口，“当初我所在的那个城池……因为饥荒饿死的就有半数，人这种生物，归根究底和兽类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你知道当人饿到极致了，会想吃什么吗？”
白笙微微一怔，接着摇了摇头，试探性的问，“树根？泥土？”
“那些东西连填饱肚子都很困难，又怎么填饱人内心的欲望？”江离又迟疑了片刻，“白笙师妹真的要听吗？”
白笙迟疑片刻，还是选择轻轻点头。
“人在饿到极致的时候，什么都吃的下去，其中最想吃的，当然是肉。”
“可在这饥荒之年，肉又从何而来？于是人们开始啃食那些死去的尸体，等死去的尸体都吃完了……”
白笙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当初和我上山的还有另外一个师妹，她现在在外门，我给她取名叫江瑾别，我和她第一次相见是在那座城里，是在夜晚的小河边，我爹娘和她爹娘带着我和她，然后彼此交换，回到了各自的家里，紧紧的关上了大门。”
“然后……我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饥荒之年，易子而食，这种事情……倒也不算是太骇人听闻。
白笙呆望着面前江离的脸，可江离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很平静，这段往事已然不能再勾动他心弦半分。
其实他觉得他很幸运。
江离看着面前的白笙，朝着她笑了笑，“还好当初遇到了玄天道极宗的长老，当初在城池里落下神念，城里的每家每户，但凡是有小孩子的，都可以把小孩子带到城中心，若是孩子有修行的资质，那便可以换取用于充饥一月的灵丹。”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我恰好有修行资质，那个和我交换的小女孩运气也还不错，我和她得以一起进入玄天道极宗修行，不再饱受饥荒之苦，也不必担忧……被人抓着骨头啃个干净。”
这也是江离选择会认江瑾别当妹妹的原因。
他觉得两个人有莫名的缘分，也有相同的境遇，所以他选择了抱住那个小女孩，对她说别担心，以后我对你好。
江瑾别那时候只有四岁，或许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可江离却无可奈何的记的很清晰，将他对亲情原本所有的渴望，也尽数幻灭。
白笙此时已经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江离幽幽的叹息一声。
“我……不该问的。”
“这有什么关系？”江离伸出手捏了捏白笙的脸，缓解了几分白笙的自责，“人本身就是动物，会被欲望驱使也是人之常情，就好像江离师兄是人渣一样，越是空缺的便越想要填补回来。”
江离的手指又微微用力了一点，将白笙的脸颊拉扯出可爱的形状。
“本来回想起来还有点感慨，但现在看到白笙师妹的脸，心情倒是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再给我捏一下。”
白笙的眸子一下子又变得幽怨了起来。
江离又捏了一下她嫩滑的小脸，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
雨还未停，所以江离留了白笙一起吃午饭。
今天的午饭倒是要清淡很多，一锅刚好够两个人吃的米饭，一份蒜泥清炒的绿笋，一份番茄炒鸡蛋，还有一盘菜在灶火上小火慢慢的炖煮，江离暂且保密。
白笙用筷子轻轻夹了一筷子绿笋丝，接着眸子便又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江离师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无他，唯手熟尔。”
实际上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本身也没多少调料，而江离自己都不需要什么化工科技来提炼味精鸡精，他是直接从系统那一积分进货的。
再加上他本身就已经臻至化境的厨艺，即便只是一盘蒜泥绿笋，便也是人间难得的珍馐美味。
白笙抱着碗，尽管她好想矜持一些，可却又总是忍不住自己的小手，她一个人住的这些年，其实还有个小爱好，就是爱吃好吃的。
江离动筷子很慢，他本身就不是很饿，这桌上的菜对白笙来说味道一级棒，对他来说却早已腻味，许多事情习惯了以后便不会再那么喜欢，不管是饭菜，衣服，亦或是女孩，其实都是这个道理。
总会腻的，正因为如此，才开始不断的寻找新鲜感，但很快新鲜感会消失，会再次腻味，然后陷入这样无休止的循环，欲望会变得越来越大，永无止境。
江离很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点，前世他在深夜里发过誓，绝对要收心，以后再也不在外面浪荡，绝对要一心一意对她，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忍耐住寂寞，第一次出轨后其实他获得原谅了，可他还是没忍住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最后他被捅死，他是半点怨言都不曾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江离一个人只吃了一小碗米饭，而白笙都已经把米饭全部吃光光了，江离站起身，去把锅里正在炖煮的红烧鸡翅收汁，他一共坐了八个，端到了白笙面前，“你吃六个，我吃两个。”
白笙匆匆忙忙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吃两个就好了，先前的菜江离师兄都没怎么吃呢。”
“早就已经吃腻了，江离师兄一向喜新厌旧。”江离夹了两个鸡翅到自己的碗里，接下来就把剩下的都推给了白笙，“先尝尝看？”
白笙迟疑片刻，接着便将鸡翅端到了面前。
鸡翅被江离炖的软烂，只要轻轻一嗦，肉便顺着骨架滑落下来，但却并非入口即化，还稍稍有些绵软的口感。
白笙吃到了第三个，吃下去以后抬头看向江离，努力的嘴馋的欲望，把盘子推到江离面前，“江离师兄，我吃饱了……还是你吃吧。”
“啊，我也吃饱了，那干脆倒掉吧。”
江离把盘子端起来，似乎准备拿去外面倒掉，白笙匆忙的抓住江离的手臂，“诶，别……”
江离低头看她。
白笙的脸稍微红了几分，她小声嘀咕，“我好像还能吃一点，倒掉的话……好浪费诶。”
“也不怕胖成小猪。”江离把盘子又端回到她面前，玩味的说道。
“才不会呢。”白笙轻轻哼了一声，江离的视线仍旧玩味的看着她，过了一两秒，才说，“倒是确实都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白笙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桌下嫩白的小腿抬起，在江离的身上轻轻踢了一下，“江离师兄……下流。”
“这是夸赞。”江离托着腮帮子，一本正经。
许多时候听上去越是肉麻，越是油腻的话，反倒能在气氛合适的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追女孩本身最重要的就是带给她情绪上的刺激，不管那情绪是好是坏，实际上都无所谓，即便你带给她的都是坏情绪，她的理性告诉她应该远离你，可你只要在坏情绪里夹杂几次好的情绪，反反复复的便会让人上瘾。
江离的眼神稍稍有些恍惚，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微微自嘲的笑容，将视线看向了窗外的雨，雨快要停了。
白笙吃完了鸡翅。
江离指了指他自己的嘴角，白笙迟疑了片刻，接着歪了歪脑袋，困惑的诶了一声。
“嘴角有油渍。”江离无奈的提醒道。
白笙喔了一声，明白过来，拿着江离先前给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接着她攥住了手帕，小声说，“我回去把手帕洗干净了，还给江离师兄。”
“好。”
江离站起身，拿起桌边的油纸伞。
“雨停了，我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