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秦语珺不主动讲给他听，他也不敢去问。
询问别人的故事，就意味着要走进别人的生活。许歧觉得自己对那个女孩来说，还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许歧始终觉得自己和那样明媚耀眼的女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交换联系方式，是两个人人生相交的第一个点。但还不够。
许歧也不知道，她所说的下次见面会告诉自己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还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眼下对许歧来说，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在数学课上偷偷补觉不被发现。
数学老师是个很年轻，但是很严厉的女人。三十多岁还是单身，讲课雷厉风行，一两分钟的时间能写满一整个黑板的公式。
许歧最不想被捉到的课就是她的课。
可他实在太困了。昨晚到现在，加起来他也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于是早读的第二节课，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馋虫睡了过去，合眼前只来得及低声祈求同桌，老师来的时候戳自己一下。
同桌答应了。
一整节课，睡得惊心动魄，比打仗还刺激。每次数学老师的视线往许歧这里来，或者走下来快到许歧旁边，同桌都会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许歧。
许歧也会立刻条件反射地坐直身子，低头装作看课本的样子。
这样磕磕绊绊，半梦半醒，许歧终于坚持到了午休的时候。
当他深深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对同桌道谢的时候，同桌已经起身准备去食堂了。
“谢了……也难为你一边得听课，一边还得替我留心了。”
“谁让你老是睡觉啊。”
同桌叫陈巧芸，是个带着厚厚眼镜框，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许歧其实对她一直都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因为两个人即便是同桌平时的交流也不多。
但她已经是许歧少有的能在班里说得上话的人了。
陈巧芸没有任何特点。或者说，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通。
普通的家庭，普通而稍有内向的性格。普通的样貌，普通的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帅哥和追星，成绩平平没什么亮点，不算特别勤奋偶尔也开小差上课犯困，但是普通而认真地努力着。
许歧其实一直觉得，像是陈巧芸这样的人，才是自己想象中正常学生的样子。
像自己，甚至像秦语珺，其实都是不正常的学生。
“你昨晚上通宵打游戏了？”收拾着东西，陈巧芸好奇地问。
“也算是吧……”许歧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你们男孩子可真疯狂啊。打起游戏来什么都不管的。”
她轻轻撇了撇嘴，叹气一样嘟囔着：“我以为我晚上偷偷缩在寝室玩一会儿手机，已经很胆大了。”
许歧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于是他选择了沉默装睡。
“算了，你睡吧。下午可别再让我每节课都帮你盯老师了。”
陈巧芸背起书包，抱怨一样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其实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性子很软，很善良。她也属于那种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
幸好，许歧也属于不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除了今天这种实在顶不住的特殊情况。
两个人平时的交流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简单的三言两语，简单的问候与闲聊。
好像两个人同桌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又好像两个人对彼此都毫无了解，如同陌生人。
等到她走出了教室，许歧才趴在桌子上，沉沉地打起盹来。
——
——
半梦半醒，一下午也过去了。
虽然课肯定是已经一点都没听进去了，但是到了傍晚放学的时候，许歧已经没有白天那么困了。
偶尔放纵一下，少听一两节课也没关系的吧。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夕阳落下的时候，许歧又一次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只是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依然一片漆黑。
……婷姐还没回来吗？
许歧忽然有些不敢打开灯了。
他多想当自己坐下的时候，还会在黑暗中，有人像悄然潜行的猫咪一样，轻轻伏到自己身上。
趴在自己耳边，柔软地娇声喊着“阿歧”。
可当许歧打开灯的时候，屋子里空空如也。
许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书包随手甩到沙发上。然后从烧水壶里倒了杯凉水。
还没喝完，门口响起了转动钥匙的声音。
“啊……要死了……”
温雨婷今天的样子显得格外疲惫憔悴。淡淡的妆根本掩盖不住深重的眼眶，纤长的眉毛深深垂着。
她一头栽进沙发里，不一会儿便传来迷糊又可爱的娇嗔：“好想睡觉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会从昨晚一直熬到现在吧？”许歧随口问了一句。
“阿歧！你都不知道那个旅行团有多过分！”
一提起这件事，温雨婷就像是被点燃的汽油桶，顿时坐直了身子气呼呼地抱怨起来：
“本来就是一旅行团的老人，这旅行社还很黑心。二十多人的团，给酒店厨房报的菜是十人份的，就十道菜硬让二十多位老人就白米饭！”
“还一个劲宣传各种购物之类的，态度又差，好几个老人不想买差点被导游逼哭了。”
许歧很少见到温雨婷这么生气的样子。好看的小眉毛深深打成结，嘴巴委屈又不满地嘟起，眼眶甚至都有些红红的。
但许歧知道，温雨婷因为家里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所以对这种欺负老人的事情会格外敏感。
“确实好过分……这导游都不怕这些老人的子女来找事吗？”他好奇地问。
“还真让你说中了。”温雨婷深深叹了口气，“估计是有老人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本来我都准备下班走人了，忽然来了好几车的人，直接把酒店门口堵满，气势汹汹的样子超级吓人。”
“酒店怕出事，就让我们再多留一会儿，结果还是出事了。”
“几个人把那个导游打了个脑震荡，送医院去了，警察来带走一大批人，酒店也让我们顺路做个笔录。”
“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下午……唉。也不知道给不给加班费啊。”
说完这话，温雨婷深深将头埋进了沙发里，瘫软到一动都不想动。
许歧听出了温雨婷语气里的沮丧。他犹豫了一会儿，坐到她旁边，轻轻替她捏了捏肩。
“那还不赶紧睡。我听说通宵会死很多脑细胞的哦。”
温雨婷没有吭声。
很久之后，她才露出一双湿淋淋的眼睛，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睡不了啊。”
“今晚十点，便利店那边还有打工的。”
“诶？”许歧有些被吓到了，连忙说：“不能请假吗？你一天都没睡了，有猝死风险的吧？”
“请假会断全勤的奖金啊……况且这个时间也找不到能接替的人。”
许歧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起来。
温雨婷抱着沙发上的枕头，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好了。姐也就是抱怨几句而已。”
“姐可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字典里没有容易两字哦。”
“可是……”许歧还想说什么，却被温雨婷捂住了嘴。
她眨了眨眼，那双宛如在雨水中淋湿过一样晶莹的眼里，带着一丝柔软的笑意。
“放心好啦。姐扛得住的。”
说完，她还咧了咧嘴。
许歧默默看着她那令人安心的笑脸，深深抿起嘴。
“当然，还是需要补充一下阿歧能量的。”
她一把将许歧搂紧怀里，将头埋进许歧的头发里猛吸起来：“让姐好好充充电……诶嘿嘿。”
许歧已经习惯了被她当做玩偶公仔一样抱着。
只是这一次，他安静了很久，却忽然冒出了一句：
“我替你去吧。”
正在大吸特吸地温雨婷像是触电一样停了下来。
“反正平时总跟你去店里，连商品价位都快记完全了。便利店晚上人也不会很多。”
“你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
温雨婷没有松开抱着许歧的手。许歧看不见她的脸。
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她搂紧自己的手略微用力了几分。
“臭阿歧……干嘛老这么懂事。”
“可是姐真的，不想麻烦你。”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低落起来。
许歧想了想，轻声说：“婷姐。你知道我嘴笨。”
“不过下次这种小事。就不要总是自己硬撑着了吧。”
“还是说，你只是把我当成陌生的合租舍友，不敢麻烦我？”他语气像是带有一丝丝属于小孩子的赌气。
温雨婷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许歧看到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只是默默靠在自己肩头，用小女孩一样落寞地语调说着：
“……嗯。”
“谢谢你啊，阿歧。”
“赶紧睡吧。婷姐要是真猝死了，我会舍不得的。”许歧有些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温雨婷脸上却露出了孩子一样开心的表情。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撒娇一样说道：“阿歧真坏。非要咒我猝死。”
“我哪有……”
“啊！完了！姐猝死了。”
浮夸地转了几圈，温雨婷转进了自己的卧室，关门的最后朝许歧抛了个飞吻。
笑容清澈，雪白整齐的牙有些晃眼。
“记得吃点东西再睡哦。”
见她没回话，许歧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出门朝着便利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