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泠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紧盯着自己。

此时的居酒屋里无比热闹,偶尔会有人看向自己倒也并不稀奇。

只是……她还是感觉那道目光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像是一个猎人正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是谁?

不是在晴雪,她已经走了。

回过头,梅酒正蹲在地上搓炉石呢,根本没空看她。

酒井银川呢?

这家伙已经喝醉了……

“咔哒。”

墙壁上的时钟抵达十二点。

就像是有什么弦松动了一样,夜泠冷汗直冒,感觉四周的一切都仿佛迟缓了起来。

“砰!”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连居酒屋里的人都沉默了几秒钟,但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什么都没发生。

夜泠推开玻璃门走出去,胡同里的热风迎面袭来。

她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高楼的最顶端。

对于那里而言,贫民窟简直就像是一座凹陷进去的山谷。

距离太远,人的肉眼其实是看不清什么的。

但她偏偏就看清了。

那是一个正提起行李箱的男人。

他的头上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有着和梅酒一样壮硕的身躯,以及……一样的脸。

除了没有那道刀疤。

就像是幻觉一样,夜泠再也看不清那楼顶上到底有什么了,她的视线恢复了正常,眼眶开始隐隐作痛。

「刚才那是……啥?坐久了的幻觉吗?」她有些发愣,甚至感觉吹来的热风都变得有些凉飕飕的了。

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像是寒冬。

……

(二)

居酒屋里的热闹驱散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她忍不住拉开后门看了一眼梅酒。

他正捏着手机靠在墙角,活动着因为蹲久而有些发麻的双腿。

似乎是察觉到夜泠的视线,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

梅酒就在这里,哪也没去。

所以刚才那算啥?

真就是幻觉?

夜泠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虽说她这一天什么也没干。

“打炉石不。”梅酒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十分自然地发出了邀请。

“好。”

于是她就被梅酒给完虐了——这家伙的卡组实在太离谱了。

……

(三)

午夜十二点过后,喝酒的人就渐渐少了,剩下的基本都是那些老酒鬼,他们也不再那么闹腾,只是偶尔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大喊两声,然后声音就又低下去,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哝。

有些客人甚至在桌上睡着了,梅酒就走过来默默收走那些空盘子——连酒杯一起。

然后换上倒满凉白开的一次性纸杯。

往常的这个时候,夜泠差不多该上楼睡觉了。

不过今天大叔好像喝得实在太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你先上楼吧,现在不忙了。”梅酒平和地看向她,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轻说道。

“姆嗯——”夜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一眼手机——没人给她发消息。

于是她决定上楼洗个澡,好好睡觉。

但就在此时,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

穿着睡衣的在晴雪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粉蓝色的枕头。

“呼,换了新的住处,有点失眠呢。”在晴雪将眼镜摘下,用力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笑容,“请问现在还营业吗?”

“当然,想吃点什么?”

在晴雪仰起头,看向高她许多的梅酒,用那疲惫的眼神懒洋洋地打量他:“请给我来一杯……能安神的饮品。”

“莲藕羹可以吗?”居酒屋的饮品当然不只局限于酒。

“嗯,然后再来一份甜点,那个铁拳烧是什么?”

“类似鲷鱼烧的东西,里面是红豆沙。”

“请给我来一份。”她真诚地看向梅酒,轻声笑道,“谢谢你,仓鼠先生。”

梅酒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夜泠的表情也跟着呆滞了两秒:「仓鼠先生?什么仓鼠……西伯利亚大仓鼠吗?」

……

(四)

在晴雪并不怎么喜欢说话,她只是时不时抬起那张普通的脸看一眼夜泠。

她倒是失眠着,夜泠却困得觉得自己能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夏夜的虫鸣交织成一曲悠扬舒缓的歌,在晴雪用废弃的纸张叠了个千纸鹤,塞给夜泠。

“这样晚上就会有一个好梦了。”

「它要是真有用就好了,啧,最近晚上好像总做那种掉san的梦,都怪楚可可发来的糟糕图片实在太多了。」

是的,这家伙的爱好还挺特别,就喜欢那种让人感到恐怖的动图。

不是突然窜出个鬼脸来吓你一跳,而是那种看起来并不激烈,但仔细想想却极为恶心,让人浑身不适的图片。

比如从脸上爬出无数条虫子,眼球被拉出眼眶然后纠缠在一起那种。

夜泠觉得自己得设置一下,下次不接收这家伙的图片了。

等到要她发自己家人照片的时候再打开一下。

“谢谢你,夜泠,心悸的感觉减轻了很多,我想我可以睡着了。”

“但愿你能睡着……”夜泠语气微妙地送去了一个祝福,说实话,和她聊天的时候,总感觉是在进行某种中世纪小说里的对话。

对对,没错,感觉充满了翻译腔啊!

如果此时有谁再补一句‘我的上帝’,那感觉就完整了。

……

(五)

“我上楼了。”夜泠面无表情地看向梅酒,时间已经是一点半了。

自从到这里之后,她还从未这么迟睡觉过。

酒井银川已经过挣扎地爬起来了,不过让他清醒的时间不多,因为再过两个小时他就得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早市进货了。

整个居酒屋的利润都来源于从那买来的,新鲜而又廉价的食材。

“好。”梅酒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这会儿应该还算‘正午’,所以他的精神依旧很好。

“大叔,晚安……”夜泠打了个哈欠,现在的面无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困到连表情都不想做了。

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漆黑的二楼,夜泠顺手摸了下墙壁,用一根绳子吊着挂在墙壁上的白炽灯亮起了昏黄的光。

她下意识朝窗外望去,那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伫立着,似乎并不比房间里的灯光黯淡多少。

夜泠揉了揉眼睛,走进盥洗室里。

她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美丽动人的少女,不知为何却感觉瘆得慌。

脑海里想起了今天楚可可发来的消息——

「过了午夜十二点照镜子的话,镜子里的自己会冲出来哦——」

“嘶——”她缩了缩脖子,感觉有哪里吹来一阵古怪的凉风。

“真是受到这家伙影响了,近墨者黑啊……”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楚可可这家伙,很喜欢各种恐怖的东西,偏偏自己却怕得要死,而且还喜欢‘祸害’身边的人。

说起来,她被隔离在家里有好几天了吧?

也不知道解封了没有。

据说是那块区域有人被查出来得了痢疾。

那玩意儿是真有可能让人拉死在马桶上的。

所以这几天就算让楚可可出门,恐怕她都不愿意吧。

夜泠心中胡思乱想着,打开了沐浴喷头。

她已经学聪明了,先是用水试了试温,确定已经热了,才淋在身上。

明明是这么炎热的夏天,她却根本不能洗冷水澡,以至于她都有些怀念曾经那种冲完冷水澡后的畅快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那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滑过,这种触感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

实际上例假并未结束,但这两天没洗澡多少有些难受——毕竟是夏天嘛。

所以她还是决定洗这个澡。

些许血水混着洗澡水一同流向下水道,简直就像是杀人现场。

她不敢洗太久,因为楚可可最近老给她灌输各种也不知道正不正确的‘知识’。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可不想又痛经又拉肚子,那简直就是双重折磨……

……

(六)

“嘶。”她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被窗外晃动着的衣架给吓了一跳,那晒干的衣服在风中张牙舞爪,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很像是一团鬼影。

那是梅酒的衣服——夜泠的衣服下午两三点就收回来了,因为夏日的太阳很大,所以很容易干。

她顺手把梅酒的衣服抓进来,然后‘哗啦’地关上窗户。

紧接着,就看见那幢远处的高楼忽然发出了‘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笼罩了大楼的上半部分,让人怀疑那顶部会不会被直接炸塌下去。

她原以为有杀手,有枪械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炸弹。

而且就发生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起码肉眼能勉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爆炸声在她发愣中再次响起,火焰与烟尘似乎要将那幢楼的上半部分完全炸断。

她双腿一软,虚弱的心脏都漏了半拍。

“Y国太可怕,我要回家……”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直到把爆炸声不再传来,才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警笛声响起,闪烁着红蓝色灯光的警车与救护车出现在了街道上。

“滴嘟滴嘟——”

“哗啦——”房门忽然被推开,梅酒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夜泠没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别害怕,他们只会针对有钱人……”

瑟瑟发抖的夜泠仰起泪眼朦胧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在她自己看来,自己只是身体有点虚弱,精神还是挺好的,也不是感觉特别害怕,只是想要感叹几句而已。

但她越是努力保持镇静,看起来就愈发的……楚楚可怜。

“哈哈,小夜泠被吓到了吧?那帮家伙最近挺猖狂啊,不过倒霉的都是有钱人就无所谓了,可惜——今天这么大的行动,政府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了吧?”酒井银川也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没事没事,睡你的觉吧,谁闲着没事来这破地方啊,又没钱赚。”

“……这在Y国很常见吗?”夜泠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算常见……不过……大概,四五年就会有一次吧。”梅酒挠了挠头。

“我想回家……”她撇了撇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喃喃自语,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发自真心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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