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渐渐的,有光点出现在远方,顺着那光点走去,希望能解决心中的疑惑——我是谁?我在哪?我经历了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走到了光的尽头,没有想象中的出口,有的只是一小个如同望远镜镜头的小玻璃片。
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抱着寻找出口的想法,我靠近了那块玻璃,小心的眺望着、那其中的风景——
夜色、灯光、碧波、人群、礼服、游轮,推杯换盏,红男绿女,有说有笑。不知怎么的,玻璃片中的视线慢慢集中在一男一女身上,男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女人温文尔雅、相貌可人,她与他都是名门望族之后,是别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我也想起来了,她就是我的“妈妈”,而他就是我的“父亲”。
“妈妈”和“父亲”是两个家族极为看好的孩子,也是他们意图维系两大家族的完美道具。
他们两个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却无法做到相濡以沫。
“妈妈”所爱的人并不是“父亲”;“父亲”所需要的也并不是一个爱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只需站在一旁就足够了的花瓶。
就这样,他们两个在血缘与权欲的驱使下相遇、融合,最终成为了别人眼中幸福的虚假“夫妻”。
一年之后,“妈妈”生下了我。
我降世后,家族里送来了许多祝福,“妈妈”很开心,“父亲”也在微笑着,一家人是那样的其乐融融。
可这一切终究是表面现象,外表越是光鲜亮丽,内在就越是腐败堕落。
我是“妈妈”的孩子,却并不是“父亲”的孩子。
“父亲”知道这件事,在我出生后不久,他就将一份装在文件袋里报告交给了“妈妈”,“妈妈”看也没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平静的和“父亲”说:“咱们离婚吧。”
“父亲”拒绝了,他并不是对“妈妈”有了感情,而是抱着家丑不可外扬、宁可让人死在自己身边也不能让她活着离开的想法才留下了我和“妈妈”。
就这样,我以陆家千金的身份在这个大家族中生活了下去。祖辈的宠爱、佣人们的尊敬……这些我都体验过。
那时的我是富贵的、优越的,我与同龄的孩子一样——喜欢炫耀、喜欢攀比、喜欢拿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让那些小伙伴们眼红。
然而,这些终究不长久。
祖父母去世,外祖父母也相继病倒,家族之内发生了世代的交替,大人们醉心于财产与权利的争夺,一时间,原本和睦的大家族变成了勾心斗角的沙场。
而“妈妈”,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病倒的。
“妈妈”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但是却又“天真烂漫”的有些过分。她总以为只要自己以微笑、和善去面对世界,世界便会像童话那样幸福美满的发展下去。
她以为身边的人都会爱她、周围的人都会喜欢她,无论自己做错什么都会被原谅、无论事态如何混乱,只要傻笑着躲到一旁就可以置身事外……
外祖父母的过于溺爱让“妈妈”成了一个漂亮的提线木偶,她口吐不凡却只会套用那些刻板的套路;她举止优雅却时时刻刻都像是表演;她心地善良却早已丢失了真正的灵魂。
矛盾的冲突在她的身上蔓延着,这样扭曲的她最终在亲戚朋友的勾心斗角中坏掉了、病倒了,并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日渐虚弱……
最终,一场车祸结束了她的生命。
“妈妈”走了,我意识到未来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一天,我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伤心的只有我一人而已,“父亲”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悲伤,这个几乎没有给我任何关爱的男人在“妈妈”去世后便将我扔给了保姆。
那段时间里,我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无论我怎么在门口等待,他也从未回来过。
我像往常一样上下学,像往常一样接受着佣人的服侍。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尝试着寻找“父亲”的身影,却一丝一毫的人影也望不到。
我等待着、等待着……佣人减少时,我等待着;接送的车辆被换掉时,我等待着;保姆来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时,我等待着……
然而,他都没有出现。
就在我即将把“父亲”的身影淡忘时,他再次出现了。
那时,我久违的穿上了一年前买的、已经掉色发皱的、彼时认为最漂亮的衣服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赞美,每个人都在祝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逃回那个已经只剩我一人的“家”,我想在没人的角落蜷缩成一团……自己给自己取暖。
可是现实不允许我逃避,他人眼中的美好、我眼中的残忍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久违的“父亲”以及他的新妻。
那一年,我十一岁。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是“陆家大小姐”,我成为了“陆佳瑶”,一个不被他人喜欢的人。
在升上初中前的最后一年里,我低着头做事、低着头学习、低着头做人,可就算一直低着头,各种麻烦还是会接连不断的找上门来。
曾经与我相交甚好的“朋友”们对我避而远之,以前对我冷嘲热讽的“同学”们开始拿我取乐。
人们总是会无法自控的展露恶意,虚荣和攀比间接催化了他们的行径。他们将过去受过的气变本加厉的还了回来,我被迫妥协,即便被欺负也要露出笑脸。
一时间,从未有过的绝望包围了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就在万念俱灰之时,一场会面却令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默默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可是一辆陌生却又熟悉的车辆拦住了我。
我愣住了——我认识那辆车,那是我曾经日夜搭乘的专用车。
车里下来了一位漂亮却略显稚嫩的女人,她正是“父亲”的新妻、我的“继母”。
她是来偷偷见我的,与想象中的恶毒、冷酷截然不同,她对我十分热情、关心,我对她很有戒心,但是她对我却没有丝毫的防备。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她就接二连三的来偷偷见我,不仅为我买来各种东西,也会悄悄塞钱给我。
我从不收她的东西,她却乐此不疲的重复着施舍,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向我示好?对我友好明明无法得到任何好处吧!”
可是她反问道:“我有什么非得冷淡、排挤一个与自己无愁无怨的小女孩的理由吗?”
听着这句绕口的话,我哑口无言。
那之后,我依旧尝试着无视她,可是她却坚持不懈的和我搞好关系。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她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光。
……与其叫她“继母”,我更想叫她一声“姐姐”。
可是,命运又对我开了一个玩笑。
“父亲”发现了我们秘密见面的事,准确的说他早就发现了、只是懒得管而已。
让他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说的导火索是“继母”的一次建议——已经怀孕的她希望能接我过来一起住。
一向平静的“父亲”忽然动了怒,他冷冷的看了“继母”一眼随后在傍晚找到了我。
那是我们两个人时隔三年后的一场谈话,他摆着大家长的架子,客套的询问着我的学业、生活,在谈了一些后,他提起了我的身世、提起了过去、提起了现在。
在不知说了多少以后,他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那些话——“你我只是名义上的父女罢了,我其实没有任何管你的义务,我会继续抚养你、为你提供帮助,但是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也同样注视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回了一句——“好。”
……
第二年,我离开了贵族学校,来到了秀川的普通中学。
环境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再后来,我升入了高中,入学的那一天,我搬离了居住十五年的房子、住进了靠着自己打工租下来的公寓。
我为自己定下了计划,考取自己理想的大学、找自己喜欢的工作、打拼、独立……
就在我决定一心向前时,一个人进入了我的眼界。
一个普通却又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人。
“……秦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