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这晚没睡,他抽了一宿的烟。

他坐在酒店套房里,一包一包地抽。

笔下不停,烟也没停。

有情绪在胸中翻涌,梗在心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事实上这一路的旅程,江山并未过多关注这些,他一直忙于伊丽莎白的事情。

他觉得要先把伊丽莎白扶上去才能再做打算。

可眼下看来多拖一分钟,都是对乌萨斯角落里的污泥的容忍。

他没有去过别的国家,即使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去的,可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解决全泰拉的如此庞大数量的贫民?

即使是有着经济中心之称的龙门,龙门外环的穷人也远比内城市中心的人要多上好几番,或者说,十好几番。

他自然心知龙门的道路不对,可他的道路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江山的脸埋在烟雾当中,只能隐约地看到笔在纸上不断书写,只能看到他手里夹着的烟闪烁着一点燃烧的亮光。

‘那些女人的胴体闪烁着圣洁的光,与她们赤裸的身体恰恰相反。’

‘我在想,是什么让她们仍然能如此傲然?即使沦为精心培养出来的玩物,仍然保持着这样类似于自尊的东西。’

‘我听说,她们有人曾经也是锦衣玉食的贵妇人、大小姐,是什么让她们变成了这个模样?’

‘即使我对乐器了解得不深,但我也清楚熟悉一个乐器到能熟练地使用,起码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

‘是否她们曾经也站在堂皇的舞台上倾情演出?是否她们曾经也拥有充满未来的人生?’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她们现在一丝不着的胴体。’

‘她们在用这种无力的手段守卫着自己最后的可怜的自尊,但可笑的是,如果不是为了让她们更加诱人,这点自尊也不会给她们留下。’

‘这些散发着或高贵或知性气质优秀女性,会如同牲畜一样在地上难看地蜿蜒,会如同勾栏里**的牛羊一样对着任何一个对象求欢。’

‘而我呢?我作为“观众”,我该是什么反应?我该顺水推舟地接受吗?我该像别的“人”一样上去摧毁她们吗?’

‘我做不到,我感到恶心,我感到不适,我对把人类如此玩弄的行径感到唾弃,但……更可悲的是,我不能对这种情况做出过激的反应。’

‘身处禽兽当中,要么被当做同类,要么被当做口粮。’

这是江山在纸上写下的其中一段,他今天不再写能够具体传授知识的东西,而是尝试写文学性的作品。

藉此来发泄内心的愤怒和痛苦。

他没有过多地做艺术加工,他只把当时的画面和与宋城的对话写出来,还有他心里的想法。

即使是他确实有过冲动上台玷污某个正在演奏的女人的想法,他也如实写了下来。

‘人与野兽的区别无非在于克制和理性,我确实有过生理上的冲动,但马上就被海啸般的愤怒吞噬。’

娜拉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旁边。

她知道江山写东西的时候并不习惯有人注视,所以她只是拿着一本他曾经写过的《论当代战争模式》和另一本乌萨斯的军事理论《有效的杀戮》对照。

在一旁陪着江山,虽然她也知道这毫无用处。

此刻的蛇蛇则是被锁在床上,有点想睡觉,但不太敢睡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把九的手铐解开吧。”江山突然放下笔说道,这一部分他已经写完了。

娜拉仔细感受了一下江山语气中的情感,察觉到他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去打开了手铐。

江山放下笔,坐在烟雾中,问道,“九小姐,这些天的感染者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九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但她也不至于不识趣地一言不发。

“不是很好,乌萨斯对于感染者的态度非常糟糕。”她这样说了。

在她的认知里,乌萨斯是为数不多的把对感染者的厌恶与排斥直接写进法律里的国家。

也是对感染者最恶劣的国家。

“乌萨斯……么?”江山轻笑一声,“龙门的外环你去过吗?”

“去过。”

“感觉那里怎么样?”

“贫民窟不就都那样。”

“你应该多去外环看看的,真的。”

“或许吧。”

“看看龙门对于感染者的态度。”

“龙门对感染者的态度?”

“和乌萨斯可不相上下。”

“……也许吧。”

“乌萨斯把感染者丢到雪地里的矿场压榨,定期杀掉一批;龙门把感染者丢到外环,任他们自生自灭——自生自灭倒还好了,可龙门那么多企业和机构,特别是医疗企业,你说他们要找实验体会在哪找呢?”

“你的意思是,龙门把感染者当做消耗品么?”

“不相信?”

“……”

“不相信也正常,毕竟你不是感染者出身,你是在城区长大的,之后还获得了龙门近卫局的工作。”

江山淡淡道。

实际上哪个国家对感染者的态度友好呢?

除了人均感染者的卡兹戴尔,其他国家对于感染者的态度都大差不差。

就算是以接受感染者闻名的莱塔尼亚,其实也一样,他们只是需要术士而已,并非真的接纳感染者。

游戏里泥岩的档案中记载了她曾去过莱塔尼亚,并把整只小队葬送在那里。

九也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自然不可能听江山说几句就相信,但事实上的龙门确实如此,等她看到黑蓑衣就一切都明白了。

而且是肯定能看到黑蓑衣的,毕竟老蜥蜴要是不掀桌子,那么这一局他必输。

“你不相信我说的我就不说了,问你一点其他的事情,在乌萨斯的下城区都有那些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见闻?”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九在心中骂了一万句扑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能怎么办?

“啊,你们的军警,”九想起来一个让她记忆深刻的画面,“当着一个姑娘父母的面,用源石划开她的肌肤。”

“然后带走了,还说‘在这娼妇被感染之前赶紧……’后面的我没听清,我只记得你们军警的哄笑和那个姑娘绝望的表情,还有试图阻止但被杀死的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就死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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