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之后,洛伊零又带着端木莹来到了后山皇陵。

其中一处寂静的竹园中,洛子曦就葬在这里。

既没有讣告天下举国哀悼,也没有用瓦棺篆鼎风光大葬。

唯有的,也仅仅只是三尺白布裹身,装进五尺黄花梨棺木中就这样埋进了陵园,洛伊零甚至没能再最后看一眼他的面容。

“程志不喜欢大搞丧事,子曦也不太在乎这个,所以当初我也下令,没以常规亲王之礼下葬,而是一切从简。”

洛伊零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又在洛子曦的墓前倒上了两盏酒,其中一杯递给端木莹,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饮下,洛伊零还被呛得咳嗽两声。

语毕,洛伊零抿着嘴唇,上前几步,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之上的竹叶,顺势用身上黄袍的衣袖轻轻擦了擦篆字上的落尘。

想想她和洛子曦的关系,其实也说不上多么姐弟情深。

自古无情帝王家,在洛璃国更是如此。

诞下女嗣是洛璃国皇帝一生头等重要的任务,生下的男孩,多余的也可以送去别国联姻……

为了筛选出最适合成为接任者的下一代,每朝皇帝都要变着法的鼓励女儿夺权,甚至教唆互相残杀,这也是生来就在帝王家享受万人供养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样的环境下,各位公主皇子几乎都是自从下生起就被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作业,在培养感情最好的年纪,连互相见上一面都不切实际。

等到她们能见面的时候,往往还来不及虚与委蛇几句,双方就已经遵从自己所学习过的知识,在口袋与言语里备好了随时能捅向对方胸口刀子了。

所以,洛伊零对自己那些个姐姐的感情,都远远不如对身后的端木莹那么深厚。

女子夺权,男子也难以幸免。

洛璃国一千多年的皇家历史上都少有亲情的存在。

如果有哪朝皇帝对自己的某位弟弟恩宠有佳,那绝不可能是出于亲情,而是因为那位弟弟当初站对了队伍。

洛伊零对洛子曦,其实就有一点这样的意味在其中。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难以对他的突然离去而释然……

在她心中,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弟弟,也要比现在的皇位来得重要,所以她才不适合当皇帝。

端木莹默默守在身后,看着她擦净了墓碑,又重新将香火续好,最后像是排遣心情似的,将刚那壶中的酒都洒在地上。

她想到前天,也是她们二人来此,类似的情景,自己就在她盯着墓室发呆的时候,跟她说了洛安以外最新传回的消息。

“有两件事。其一是轻语……有传回消息说……她也想有机会回来看看子曦。”

“不是说别说告诉她让她分心了吗……”

洛伊零有点嗔怪。

“千姐让的。纸里包不住火,她迟早要知道,不及时告诉她,恐怕她回来之后又要闹。”

洛伊零烦闷地叹气。

“那就回呗……我倒希望她能多回来看看……一直在前线打仗,多辛苦啊……”

端木莹欲言又止。

“她其实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愿意回来……”

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不在这方面多嘴了。

“第二件事呢?难不成是红莲教的余孽……有消息了?”

洛伊零眼中杀气升腾,手中煞气流转,震得酒壶都嗡嗡作响。

“不是。”

端木莹的眼神开始闪躲。

林轻语的口信事小,接下来的第二件事才是她重点要说的消息。

刚收到消息时,向来面瘫的端木莹都有些难掩激动,这才匆匆而来,准备和洛伊零汇报。

可就是因为太过重大,她也不知道会对洛伊零产生怎样的影响,行将开口,又有些犹豫紧张。

“说就是了,到底什么呀,这么神秘兮兮。”

“……是出门许久的鸿雪传回来的……她在上京,见到程志了。”

当时洛伊零手中的杯子彭的炸开。

浑身颤抖着转身看向端木莹,激动得好像是已经见到了程志本人。

往后的整整两天,洛伊零都心不在焉,再没有什么心思去处理政事了。

端木莹倒也理解。

可今天,她哭红了眼睛后,突然又带自己来到了这里。

而且已经这个时间了,还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不理会那金銮正殿中,可能已经在等待早朝的群臣。

“早朝不去的话,风评又要变差了吧?”

这种氛围让端木莹也有些不安,她知道洛伊零不在乎自己民间的风评,她这么说只是想让她抓紧说事。

“子曦……生前,与他最好,他与子曦相处时间不长,可待他也像是亲弟弟一样……若是知道子曦走了,他会不会也回心转意,想回来看看呢?”

“不知道……鸿雪说那一面匆忙,没有来得及告知他这一噩耗。”

这话其实前天她已经说过一遍了。

可洛伊零听后还在失神念叨。

“他还是那么恨我?不肯原谅我?”

端木莹只觉得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这问题的答案她昨天已经告诉她一次了。

也是因此,刚刚洛伊零哭的时候,才会一直吼着“我不理解”。

如今再说一次,无异于把插在她心窝里的刀子,拔出来,再贴着原先的伤口重新捅一个新的。

可她最后还是顺着洛伊零的意思回到:

“是,非但没有,反倒变本加厉。”

“上京啊……”

洛伊零长叹。

可端木莹看她的样子都害怕她什么时候就突然倒下。

她现在的状况说是思念成疾也毫不夸张……虽说一直在强挺着的端木莹自己,也没有说她的资格吧……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洛伊零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很快,又开始了小声啜泣。

端木莹也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还是应该问千姐啊……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千怀啊……她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阻止我那么做的吧?”

“嗯?”

正当端木莹疑惑时,洛伊零回过头,红着眼眶,泪水还断线似的往下淌的同时,嘴上还有狡黠的笑意,看得端木莹都有些害怕得愣住。

“小莹,这是我,从姐妹的立场,只对你一个人的请求,可能会是我一生仅此一次的请求!”

洛伊零握住了她的手,还蓄着泪水的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她的手像雪一样凉,让端木莹不禁想起了自己失去家人的那一晚,在雪夜中缓缓撑起伞,来迎接自己去“新家”当中的二人。

洛伊零不高兴地高举着伞给程志挡雪,程志则在伞下和洛伊零拌嘴。

可见到蜷缩在风雪中的自己之时,她们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端木莹无声地紧紧回握洛伊零的手,悄然下定了这一次就由自己来温暖她们的决心。

不论她接下来要提的是什么,就算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那就请你……去帮我偷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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