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无所谓，你想怎么弹就怎么弹，即兴发挥就好。」

听到我的话之后，95式慢慢点了点头，看样子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相信我的判断。

她静静坐在那里，过了好几分钟才伸出手抚摸着古筝的弦，在我的注视下，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那么僵硬了。

我没有继续催促她，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动了起来，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她依然十分精准的挑拨着每一根琴弦，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一根弦在哪里一样。

一弦，一音，一感念。

最开始95式弹出的并不是什么悦耳的声音，跟过来凑热闹的同事们也不禁有些失望。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想要离开的人走到一半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大厅内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古筝的弦音在到处回荡着。

95式的两手如同有自己的灵魂一般，右手无比精确的指法就像是教科书上的复现，或劈或挑，或抹或勾，左手或按或滑，或揉或颤，尺度全部恰到好处，即便是像我这种音乐门外汉也能看出其中的专业程度。

我闭起眼睛专心聆听着她的演奏，同时试图感受她想要传递出来的感情。

她弹奏出的乐曲音韵委婉，音色清越，音调古朴，风格淡雅，褪去了现实中的嚣杂喧哗，宛如清朗流水。

最初我以为她是在弹奏比较好听的古风乐曲，但是听着听着，我的脑海中开始止不住的浮现出关于95式的一点一滴。

在旋律的影响下，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内容愈发清晰，我一度是觉得自己有些强行联想了，但我知道音乐有着让人直视内心的力量。

我清楚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就是95式想要通过旋律表达的内容，她在很用心的弹奏，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向世界介绍着她自己。

过了一会儿，乐曲的旋律很自然的发生了变化，一改此前委婉的音韵，逐渐转变成了欢快积极的韵律，期间夹杂着几次从高到低、从低到高的滚奏，让听者心神激荡。

从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苏醒，到如今和大家在一起，每一次相遇都格外珍惜，每一次离别都难过不已，虽然也曾遇到过低谷，但是庆幸自己没有自暴自弃，也要感谢一路坚持下来最终来到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能因此与大家相遇真的很开心。

心中仿佛有一个95式的声音在不断对我诉说着曲中真意，‘为什么即便是在我的内心里她也这么能唠叨’我不禁这样想着。

欢快的韵律走到终点时，缠绵的旋律开始从琴弦上迸发。

她想要对我说的话，那些无法解析的情绪，全部化作了弦音，而弦音又会聚在一起形成了意境。

时而欣喜，时而悲伤，时而感动，时而愠怒，时而期待，时而失望，旋律的变化就是心情的变化。

那些隐藏在心中难以表达的情绪化为湍急多变的旋律，而旋律传到我的耳中又转化成情绪的海洋将我淹没。

恋爱的喜悦，失恋的悲伤，嫉妒的煎熬，渴望的期许，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野兽一般在心中嘶吼着。

而从高音到低音的调性似是在诉说她内心中一直以来的不安与恐惧。

弹到最后，她再一次回到了最开始的委婉淡雅的韵律，但是与开头相比多出了一丝惆怅的感觉。

那是她在询问我是否还愿意接受她。

望着95式认真弹奏的身影，一阵酸楚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回想起了之前95式情绪崩溃的一幕，有一种可能性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最初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想法，但是随着我一项项的去印证，我意识到这个想法才是正确的。

那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的心智中充满了喜悦、羡慕、嫉妒、悲伤、失望等等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在其影响下95式产生了一种失恋的感觉，但是人形不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她只能感受到巨大的悲伤，悲伤的情绪影响到了她的理智和判断力。

这也就是之前发生问题的原因，根本不是心智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注意到这一点。

为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也在为自己之前的错判感觉到羞愧，那个时候她的心智没有出问题，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

而本应安慰她的我却沉浸在自己悲观的幻想里，无意间的表现反而让她更加不安了。

这波属于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课，我越想越不好意思，甚至想找个地板缝钻进去先冷静一下。

在我坐立不安的这段时间里，旋律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一曲结束以后，95式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她站起身来，大厅里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人们都在为她精彩的演奏喝彩，95式见到这一幕连忙站起身来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观众们行礼。

「谢谢你给我们表演了这么好听的曲子！」

「听完之后心情畅快了很多，谢谢！」

在人们的赞美声中，95式的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怎么样？」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啊。」

我的话音刚落，只见95式一脸惊讶的样子站在那里，似乎是被我的回答给震惊到了。

难道我有哪里搞错了吗？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试图从其他人的脸上弄懂是怎么回事。

然而我发现同事们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我，人形们也都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在窃窃私语着。

哪里出问题了？

思考了片刻，我意识到刚刚95式似乎是在问我她的演奏好不好听，而我下意识的回答了自己听完乐曲之后心中所想。

搞错了！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弹得很好听，我很喜欢，尤其是最后的那段——」

「你真的听懂了？」

95式打断了我的话语，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她很快就又重复问了我一次。

「你听懂了，对吧？」

艺术高雅，是因为那高不可攀的殿堂境界鲜少有人触及。

但是纵然世间艺术五花八门，各种艺术的终极却是归于一处的。

作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绅士，我早就已经迈入了终极之中，长年来持续不断的对各种本子和影片的鉴赏培养着我的艺术水准，我与各领域的大师们一样触及到了那片共同的净土，甚至超过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

虽然我对于音乐一窍不通，但是屹立在艺术殿堂境界中的我能够完全理解世间所有可以与不可以被称之为艺术的存在，其中当然包括音乐。

「我可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绅士，别小瞧我啊。」

面对95式的提问，我淡淡一笑，作为一个艺术家对她的演奏表达了敬意。

——

再次回到酒店的天台上时，心情与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截然不同。

这样想的不止我一个人，我望着身旁紧紧挽着我的手臂的95式，她恰好在此时抬起脸对我笑了一下。

「总感觉晚风吹在身上好舒服啊，还有天上的星空，这么美的地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此时天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欣赏夜景了，我和95式走了一圈，找到了一处无人的长椅。

我们坐在长椅上静静仰望着星空，但是这一次心中不再有烦恼在翻腾，而是一片宁静祥和。

「95，你之前体会到的大概是失恋的情绪。」

「失恋？那不是人类恋人之间最后分开时的感情吗…」

「是啊，话说你们平时看了那么多人类创作的电视剧、小说之类的，结果连这种东西都没弄清楚，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我平时只是利用对各种故事的了解去模拟剧中主角的情感，很多时候我无法体会主角的情感，也无法与里面的剧情产生共鸣，即便如此我也很喜欢人类的作品，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说实话现在流行的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连我也看不懂，但是只要里面的情节有一部分能吸引我的话，我还是会去看的。」

「嗯…所以那种感觉就是失恋吗？我好像理解了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在分手之后会说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还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了。」

「失恋的感觉怎么样？」

「只记得当时很难过也很痛苦，如果能再体会一下的话说不定就有新的启发了。」

「我再给你创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行，有需要随时找我。」

「你是真的讨厌啊，现在回过头想想，刚才你也是很过分的对待我！」

「哪有？」

「你不仅凶我，还说让我去照照镜子，然后那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很粗暴的将我一把按在椅子上面。」

「你、你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你可别想逃跑哦，老实呆在那里的话我会考虑手下留情的。」

没想到当时顺应气氛做的事情竟埋下了此等伏笔，亏我当时在心里暗暗的因为发现了只要自己强硬起来95式就会乖乖听话这种事而感到兴奋。

一番打闹过后，我们两个精疲力竭的瘫坐在长椅上，95式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歇息着。

「指挥官。」

「怎么了？」

「你猜我刚刚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这我哪里猜得到啊，话说刚才那首不是你自创的吗？」

「是啊，所以让你猜一下，猜中了的话…不，如果敢猜错就要你好看。」

「哼哼哼，你是想让我帮你给新曲子取个名字吧？」

我将95式的长发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头脑中思索着比较适合的曲名。

没过多久，一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没有过多思考，我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黛烟，黛色的黛，烟雨的烟。」

回过神来，95式已经将左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这个架势我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脸上是无比认真的表情，而我也必须用真心回应她。

「怎么，不需要等一个正式的告白了吗？」

「我已经听到对于我来说最浪漫的告白了。」

「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请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吧。」

在漫天星光的见证下，我轻轻拂去95式眼角的泪珠，然后将誓约之证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从此刻开始，十指相扣，不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