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有些燥热的数学课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许歧偶尔也会开始回忆昨天秦语珺的事情。

回忆她清秀好看的侧脸和干净清爽的短发刘海，回忆她白皙纤长的腿上划出那么长的口子，却依然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每当许歧回忆起那个画面，他都会觉得她就是一只深海里的蓝鲸。

神秘，美丽，孤僻。

以及遥远。

直到现在做着白日梦，许歧还是觉得昨天翻墙出去的经历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翻墙过去，脚踏在校外地上的那一刻，他久违的回想起了当初刚离家出走、踏上火车时的感觉。

是一种说不清的悸动和兴奋。

就算不是抱着想要逃课的目的，但是有些时候做超越常规的事情，确实会有一种奇异的刺激。

当然也只是想想。

现在许歧最庆幸的就是昨天没有被老师捉住。不然这次再被记过，可能不管自己怎么求情，都要被强制退学了。

最差也是停课反省。

许歧可不想让温雨婷知道这些事。

他更想让温雨婷以为，自己的学校生活会和她想象中一样美好精彩。

哪怕事实并不是这样。

其实许歧曾经很擅长扮演这样的乖孩子。初中那会儿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扮演沉默安静而听话的乖孩子，来躲避来自父母无休止的争吵。

只是后来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疲惫。也不想继续扮演下去了。

于是他收拾好了东西，开始了属于十六岁的自己最不堪的流浪。

流浪是很孤独而且痛苦的事情。

幸好他遇见了温雨婷。

狭窄的出租屋。老旧的电扇。陌生的大大城市里，容得下迷路的两个人小小地拥抱在一起取暖。

许歧很庆幸自己能拥有这么细微的幸福。

——

——

午休的时候，许歧一如既往地呆在教室里。

因为数学课最后还是败给了打架的眼皮，已经浑浑噩噩睡了大半节课了，所以中午的他并不是很困。

等到班上的同学都走的七七八八了，他才慢吞吞地走去食堂，买了个三块钱的夹饼。

回来的时候，他路过了当时秦语珺翻墙的花坛。

学校围墙的栅栏上，许歧甚至还能记得昨天残留着血迹的地方。只是在太阳暴晒下，如今只剩下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

她是不是还在网吧打游戏呢？许歧在心里想着。

老实说，他很羡慕秦语珺这样的女孩，也很佩服。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停课甚至勒令退学，也不在乎老师同学怎么看她。

想去网吧打游戏，就翻出去上网。好像完全无拘无束。

许歧是没办法对这样的人感同身受的。

在遇见秦语珺之前，他也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才能活得没有任何束缚。

不用担心退学，不用担心生活，不用担心人际交往。

想到要做的事情，就去做。好像只要决定了之后，就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改变想法。

许歧做不到。他只能羡慕。

他觉得自己要是能抽空，多写一点自己喜欢的小说，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还有……她为什么一定要翻墙出去上网呢？许歧又忍不住想到。

那天在网吧，她好像也很缺钱的样子。网费都需要自己垫一下。

许歧忽然忍不住开始幻想，也许秦语珺的境遇和自己很像。

也是离家出走，一个人挣钱养活自己，只能在上学之余偷偷打打游戏代练。

那样好像也挺可怜的诶。

枯燥的课堂最是容易成为想象力滋生的土壤。在整整一下午枯燥乏味的文科课上，许歧不自觉的在脑子里一点点演绎着那个女孩的故事。

在他的想象里，像秦语珺那样的女孩子，应该是非常倔强又帅气的。

脾气很高傲又差劲，天天不听讲却又科科满分，家境特别好却不花家里一分钱。是那种美丽又迷人，但是十分生人勿进的冰冷美少女。

然后某天，迷迷糊糊又有些烂好人的男主角，因为各种巧合与她偶遇，又在一系列巧合下被她从讨厌到一点点接受，成为了这位高冷校花身边唯一的男性朋友……

许歧已经好久都没有觉得，自己的灵感如此爆棚了。

一整个下午，他脑子里都在幻想着这种类似日本动漫里的青春校园故事。

虽然好像很老套，也很狗血。

但是许歧看的动漫本就不多。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有趣的清爽校园恋爱故事了。

就这么走神开小差着，一天的课程又结束了。

晚上下了晚自习，在所有同学都赶着往宿舍跑的时候，许歧一如既往默默背起书包，给手机开机准备回家。

只是手机刚开机，就看到了温雨婷发来的信息。

“抱歉阿歧！酒店这边临时有旅行团缺人，需要我来加个班，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你自己煮点面吃早点睡哦。”

站在校园大门口，许歧呆呆地看着手机，片刻后塞进了兜里。

校门口的大灯明晃晃地照着，孤零零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

不知为什么，许歧忽然有点不想回去了。

反正温雨婷也不在家。空荡荡的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许歧会觉得有些无聊。也会有些怕。

他真的很怕黑。

或者说，他最怕的，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屋子里。

孤独而单调的环境，会让许歧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他会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丢弃了一样，像是流浪狗一般的心理。

所以平时，宁可在便利店陪温雨婷到下班，也不想一个人先回家。

既然温雨婷不回家，许歧一时间也有些茫然，自己该去哪里。

许多时候，念头只会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

就像此刻，他站在校门口发了那么久的呆。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那样的念头：

……秦语珺她。

是不是还在那家网吧里打游戏呢？

念头就像种子。一旦种下去，不管你有意无意，它会自己无声无息地发芽。

回过神来的时候，许歧已经站在了那家网吧的门口。

犹豫了好久，他还是吸了口气，轻轻推门进去。

熟悉而难闻的烟臭味。依然空空荡荡的大厅。

其实许歧也不知道，秦语珺是不是真的还在这里打游戏。

只是看到最角落的那台机子亮着灯，他心里就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那个女孩，还在那里。

开了包夜的机子之后，许歧来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地方。

一切都和他预感的一样。

宽大的沙发里，蜷缩着少女如同猫咪一样纤细娇小的躯体。屏幕的荧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像是打上一层粉底。

臃肿的耳机厚厚地盖在她清爽的短发上，许歧从侧边只能看到她俏挺好看的鼻尖，和纤长到像假睫毛一样的眼睫。

她的电脑上，依然是英雄联盟的画面。这次是皎月女神已经超神的提示。

她操作的很认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许歧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许歧也不敢去打扰她，或者主动搭话。他只能悄悄地坐在隔着她两三个机位的地方，默默开机。

一把打完之后，秦语珺长舒一口气，屏幕上出现大师晋级赛成功的标志。

她娴熟地点击了代练网站的交单，然后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视线不经意地注意到和她同一排开机的许歧身上。

看到许歧的时候，她似乎怔了一下。

“又是你？”许歧怎么也没想到，主动搭话的居然是秦语珺。

“挺少见没和同学或者对象一起出来上网的啊。自己出来玩的话，都不怕宿管查到你吗？”

“我是走读……不用住宿舍的。”

秦语珺哦了一声，却没有转回头。那双干净好看到让许歧胸口莫名紧张得眼睛，依然朝他轻轻眨着。

许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的有些心虚和紧张，只能默默装作盯着眼前的屏幕看。

不知多久，身旁忽然传来秦语珺清爽好听的声音：

“昨天……谢谢你了啊。”

许歧很想说，你昨天已经道谢过很多次了。不用继续谢了。

结果话出口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不用谢，你的腿没事了吗？”

“还有点疼。”她表情漫不经心道，“不过也就那样吧。反正是腿，也不影响打游戏。”

重点在不影响打游戏上吗……许歧有些感慨。

游戏真有这么重要啊。腿都划了那么大的口子了，还要坚持出来玩啊。

似乎是看懂了许歧的表情，秦语珺脸上头次露出犹豫的神色。

片刻后她小声说：

“昨天……有一场对我很重要的比赛。”

“要不是你陪我去医院，我可能就要错过了。”

许歧真的很想继续问是什么比赛。

但是他又很怕这样问别人的私事会很冒昧，只能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一眼。

可他没想到，秦语珺直接点了个换机，然后走到许歧身旁，打开了他旁边的电脑。

“正好。今天的单子打完了。”

在许歧略显呆滞的视线下，秦语珺坐在了他的身旁，戴上耳机淡淡说道：“晚上反正无聊。陪你打两把吧。你在哪个区？”

许歧没说话。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当道谢了。”

秦语珺又补了一句。她如墨般好看的眼睛飞快地斜了许歧一眼，又缩了回去。

“点我陪玩，可比让我打单子贵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