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阴云从四面八方被吹来，挤在了一块儿。
炸雷声猛然响起，跟着又刮起一阵大风。
狭窄的小巷里，那些塑料袋、废报纸以及乱七八糟的小垃圾跟着往后飞去。
夜泠抓紧了手里的雨伞，似乎稍微又长了一点的头发胡乱地盖住了她的视线。
风在小巷里打着转，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是来送杨梅酒的，这种粉红色的酒液被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看起来不像是酒，反倒像是饮料。
顺便带来的还有一碗装在塑料盒里的几块黄金糕。
这是姬开老爷子打电话来订的，梅酒还没醒，夜泠颇有几分居酒屋二把手的自觉，自顾自地就带着东西走出了店门。
虽然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不过毕竟还在胡同小巷里，所以也不算太远。
夜泠觉得身体差就更应该稍微动一动——虽然她好像已经习惯坐着不动了。
只是以前的时候还有医生监督着，在身体状况还凑合的情况下，下来走走。
住院的那段日子，最好的时候，就是去医院里逛逛，看看那和病房中完全不同的风景。
但无论怎么样，也就是风和日丽的时候才能出去。
像现在这样行走在即将下起暴雨的天空下，是许久都没有过的体验。
即使这个身体总是有些虚弱，但起码在大多数时候，她都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夜泠忍不住眯起双眼，抬头望向天空，将挡住视线的发丝捋到一边。
天空并非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种极有质感的紫。
她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而恰好，此时楚可可也发来了消息。
她那粉得要死的头像不断抖动着，一连发来了好几条。
不用担心，并非有什么急事，只是她总那么咋咋呼呼的而已。
「干嘛。」她将雨伞往下挪了挪，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
「我草我们封城了你妈妈哒！」
「……」夜泠发去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呜呜呜，今天还想和男朋友一起睡觉呢，早知道中午就过去了，一个人在家好寂寞——」
「你玩游戏啊。」
「不想玩，感觉没什么好玩的游戏，就想和男朋友黏在一起。」
「你是公狐狸精吗。」
「公这个字换掉！人家穿上女装就是母狐狸精惹！」
「是是是……」
「你在干嘛？玩游戏吗？」
「我在走路，送东西过去。」
「一个人？」
「对啊。」
「喂喂，你上次还说这里很危险，不能单独行动的来着？」
夜泠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她忘了。
大概是最近在居酒屋里待得多了，感觉来的客人基本都很好说话。
但仔细想想，说不定是有梅酒在的缘故——毕竟他那张脸就够有威慑力了啊。
上次和他出来的时候，还在路上遇到过小混混来着。
他们八成天天混迹在这里吧？
夜泠只能祈祷那帮家伙在将要下雨的天气里别出来了。
现在她已经想回头窜进店里了。
送东西这种事，还是叫酒井先生去吧！
「喂喂？怎么回事？不说话了？不会被小混混围住了吧？喂喂喂——！」
「我还没事呢！」夜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这么盼着我出事是吧？」
「谁说的啦，我那不是关心你嘛！要不视频通话？万一发生什么事我还可以及时帮你报警？」
「你怎么报警啊……再说了，这手机没手机卡的，现在只是还能连上wifi而已。」
“咋了，不是要送过去吗？”酒井银川刚推开门，就看到了转身想回到店里的夜泠。
夜泠想了不少委婉的说法，但最终却决定利用一下自己的身体优势，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怕……”
“哈？这怕啥啊。”
“小混混……”
“虽然这里确实有点乱吧，但一般也不会有小混混跑出来吧，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遇到小混混的次数就那么几次。”大叔挠了挠他那粗糙的脸庞，“嗷，要不我们一起去？”
“遇到小混混的时候，大叔你会丢下我就跑吗？”
“我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我是那种人吗？”
“是。”夜泠无比确信地快速点头。
正聊着，就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声响，是快递小哥又送快递来了。
“你看，你怕什么嘛，人家天天在这送快递呢还。”
「切，人家是有组织的好不好！」夜泠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让他捎你一程？这样也快些。”
“回来呢。”
“再让他带一下嘛。”
虽然夜泠觉得只要自己展现一下魅力，快递小哥就会心甘情愿地再把她送回来，但人家可还要工作呢，这么麻烦别人可不好，而且欠了人情反倒更难还，真要让他送的话，干脆直接把东西给他不就得了。
于是，最终，夜泠还是和酒井银川一同出了门。
……
（二）
风越吹越大，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雨滴已经飘了下来。
但酒井银川却不打伞，就任由那雨水落在自己脸上。
“哈啊，下雨真爽——”
夜泠也想试试，但她担心冷不丁地就下起了瓢盆大雨。
就她这身子骨，被雨淋湿了，回去肯定得感冒发烧。
不过就算只是被大风吹起头发，感觉也同样舒畅。
“轰隆隆——”
惊雷声响起，吓得夜泠往酒井银川身后一缩。
“哈哈哈，要不要这么胆小啊？”
夜泠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辱没了曾经的男性身份。
但这大概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要是她浑身肌肉，一个能打十个的话，肯定没那么容易一惊一乍。
要知道，在这个鬼地方，有些人甚至是能买到枪的。
一声巨响，鬼知道会是开枪还是打雷啊？
“哗啦啦啦——”
好在这暴雨终于倾泻而下，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刚才还能看到几个人，现在全跑回了自己家中。
夜泠甚至感觉自己都快抓不住雨伞了，但银川大叔却觉得淋雨的感觉格外愉快，甚至还张开双臂抬头望向了天空。
就当她以为他会来一句「赞美XX」的时候，他却从嘴里蹦出一句脏话：「策特酿个批滴爽！比泥披还爽！」
他说的是当地方言，但毕竟两个国家用的官方语言都差不多一样，只是在某些词语上有细微区别而已，所以这种当地方言，她努力一下也能勉强听懂。
大叔确实和常人不同。
或者说，和他同龄人不同。
怎么看都带点幼稚。
或许理想主义者都这样？
夜泠歪着头咕哝着，就跟着他一块儿踏上了这座拱桥。
之前坐梅酒三轮车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这条小河将城中村分成两个部分，前面的更繁华一些，而后面的则更加萧条，甚至连房子都建造得不那么密集。
这个古老的拱桥的边缘长了些许青苔，那仿佛肆意宣泄的暴雨中，夹杂着比拉锯子还难听的音乐。
好在雨声够大，才没让它显得那么吵。
“啊——那个老瞎子在啊。”
夜泠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向他。
“偶尔会在桥洞下拉二胡，虽然每次发出的都是噪音。”酒井银川解释道，“最近倒是没怎么见了，大概是扰民被投诉了？”
“你见过他吗。”
“当然见过，还和他聊过人生呢，嘿，是个有趣的老家伙。”
「你也是个有趣的老家伙。」夜泠腹诽了一句。
……
（三）
穿过拱桥继续往前，七歪八绕的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城中村的入口处。
事实上一般的城中村到处都是入口，根本没有尽头一说。
只不过梅酒的小店后面是一条河，河对面还是个光鲜亮丽的商业区，所以才被人用围墙拦住。
其实早些时候，就连围墙都没有。
这些墙本质上的作用，只是想将这里遮掩住而已。
仿佛这样一来，这个城市就没有落后与贫穷了。
走进熟悉的地下室，姬开老爷子没在忙活，而是坐在安乐椅上摇摇晃晃，身前那台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E剧。
甚至没有字幕，看来他应该能听懂E文。
“姬老头儿！”酒井银川不像梅酒那么恭恭敬敬的，举起手里的袋子就走了过去，让后头的夜泠都为他捏了把汗。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他要是知道姬开老爷子实际上是个退休的黑道老大，不知作何感想？
要知道杀手先生在他面前都显得很乖巧啊！
但显然老爷子不怎么计较这种小事儿，又或者他的心情比较好，所以只是笑盈盈地看向了他：“银川，你怎么改行送货了。”
“我都在梅酒那小店帮忙好几天了——快半个月了吧？”
“小姑娘来了。”
“她叫夜泠。”
“哦对，夜泠，泠泠，到这儿来，我这里有几件我孙女的旧衣服，上次我给找出来了，你看看合不合身。”
这个称呼让夜泠有些尴尬，但她不敢四下张望，只能乖乖地走了过去。
“哦——你孙女也读高中了吧？”
“没，才读初二，她个子窜得快，现在都一米八了，小学的那些衣服就穿不下了，给泠泠试试，要是能穿就拿去吧，别嫌弃。”
夜泠倒是不嫌弃穿旧衣服，只是自己一个‘成年人’，穿别人小学时代的衣服，会不会太……
不过，当她拿起一件比划了一下后就发现：
貌似人家小学的衣服对自己来说都稍微有些宽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