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偶尔有了雅兴,把胡床挪到院子里的风凉处一躺,听杂役丫鬟们说一说城中的趣事——燕晴的日子,过的幸福又无聊。
原本她都计划好了,要每天做一百个俯卧撑和一百个仰卧起坐来减肥的。只是试了几回,终是放弃。毕竟,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随便动弹一下,便是满身的臭汗。出了汗,就要洗澡。偏偏这昭和地方,多山少水。为了节约水资源,不好一天洗几回澡。
于是,燕晴决定,为了百姓的福祉,等到入秋了再减肥。
听来福说,等到秋收的时候,昭和城外是最危险的。
因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西戎的铁骑就会下山,冲进昭和县内的庄子里一通乱抢。早年间的时候,西戎铁骑不仅抢粮食,抢女人,还杀人放火。最近这些年,据说是因为换了首领,虽然仍旧每年“打秋风”,倒是不杀人了。
秦王在昭和这边布下了不少兵卒,就是为了对付西戎铁骑。奈何守备万盛却是个吃干饭的。每年都带着队伍严防死守,每年也都守不住。大多时候,都会被西戎铁骑追的狼狈逃窜。
百姓们对万盛是嫌弃的不行,背地里“废物”、“蠢货”的没少骂。用百姓的话说,“养着这么一帮废物,还不如养一群猪。”
这话倒也没错。至少养的猪,年节时候还能杀了吃肉。养了万盛这帮守备军,年节时候别说杀了吃肉了,还要缴纳不少的“防捐”。
提到万盛,来福又把前些时候万盛纵马踢了魏庆书的事情说了。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来福气的涨红了脸,看那架势,好似恨不得要去跟万盛拼命,好替自家大人出气。
燕晴却是一脸满不在乎。
用她的话说:一个男人,要是总靠着自家媳妇给他撑腰出气,那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当然了,燕晴虽然瞧不上魏庆书,可魏庆书到底是她南平郡主的人。就好比是南平郡主家里养的狗,那也不是任凭什么人都能打的。
只是天儿太热了,燕晴懒得出门。
所以,只是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记下了这笔仇怨。
小本本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南平恩仇录》。
不过,“仇”记得不少,“恩”却没有一件。
闲着也是闲着,燕晴随意的翻看着《南平恩仇录》,之后猛然间发现了一件大事——去年有个人惹了自己,竟是一时忘了,没有报仇!
真是的!
素来睚眦必报的南平郡主,怎么能忘了复仇的大事呢?
于是,燕晴用红笔将这笔账认真标注了,决定等回到京城,再好好连本带利的算账。
收起小本本,燕晴发了会儿呆,又想起一个人来。
这几天似乎没见萍儿的踪影嘛。
问及绣娘才知道,原来萍儿竟然被魏庆书送出了府。
魏庆书还自掏腰包,给萍儿在昭和城中开了个卖糕点的铺子,据说生意还不错。
燕晴一是好奇,二是嘴馋,打发了旺财去萍儿的铺子里买了糕点回来,尝了一口,便没了兴趣。糕点太硬了,味道也不怎么好。
“永嘉她们还没过临关吗?”燕晴想起了永嘉和兰阳。
“应该是没有。”绣娘道:“并未收到她们入关的消息。”
“高见这个蠢货,这辈子还能入关吗?”燕晴笑骂了一句,又咂舌道:“你说永嘉和兰阳她们的日子是咋过的?一年出不了几趟门,是咋憋得住的?”
“你以为都像你啊?野猴子一样。”绣娘道。
这个评价倒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燕晴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野猴子。
若非天儿太热了,她指定是如野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不安分。
不过,她却死不承认。“怎么就野猴子了?我这都多少天没出门了?”
“还不是怕死?”
“哈!你以为我还真能被一个刺客给吓得不敢出门了?”燕晴撇撇嘴,“不管是在晋州还是在京城,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刺杀了。我就是嫌天儿太热,懒得出门而已。”
绣娘听到这话,竟是无言反驳。
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怕死,所以要不怕死——基于这个心态,一般而言,越是被刺杀,燕晴越是嚣张的到处晃悠,给人刺杀自己的机会。一旦那刺客动了心,死期也就到了。埋伏在暗处的晋王府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日头转了方向,竟是晒了过来。燕晴躺在胡床上懒得动弹。来福和旺财倒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抬起胡床,把燕晴挪到阴凉处。把胡床放好了,来福摇着蒲扇,给燕晴扇风,口中笑着说道:“殿下,懒点儿好。又懒又到处得罪人,一看就是没大出息的样子。皇上最喜欢您这样的皇亲贵胄了。”
燕晴哈哈一笑,说道:“这话是没错的。生在皇家呢,越是勤快,人缘越好,反倒是越危险。本郡主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
“行了行了。”绣娘打断了燕晴的话,“又没外人,别给自己的恶劣品性找借口了。”
燕晴又笑了一声,抬起脚,冲着旺财,道:“旺财,给我捏捏脚。”
旺财闻言,正要伸手,却被绣娘一把推开。“女子的脚,哪能随便给人碰?”说着,自己亲自上手,给燕晴捏起了脚。“懒就懒吧,也没人指望你能有多大的出息。能懒一点儿,少出门惹事,就算万事大吉了。”
燕晴苦笑,望着天,道:“真万事大吉就好喽。”顿了顿,又道:“上次遇到的那几个胡子,那么有钱,还带着高手。很可能与胡国朝廷有关。莫名其妙出现在昭和,恐怕……嘶,这里又距西戎不远……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绣娘道:“怎么还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这不正常吗?”燕晴道:“万一战事起,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依我看,真打起来,咱大梁的胜算很低。别看咱大梁国力强盛,却不过是表面风光,绝不像礼部官员吹嘘的那样是什么太平盛世。啧,内忧外患,十分严重。真要是打输了,甚至灭了国,作为皇室郡主……娘的!八成要被敌国权贵蹂躏啊!”
来福笑着安慰燕晴道:“殿下多虑了。以殿下这般姿容,不管是哪国的男子,没有谁舍得蹂躏,定然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吃香喝辣,坐享富贵?”
燕晴笑吟吟的抬眼看着来福。“来福啊,你这么说,我是该夸你呢?还是该揍你啊?”
来福虽然贫嘴,可也知道进退。见燕晴这副表情,又这般问,便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赶紧闭了嘴巴。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很确信,自己但凡敢再多说一个字,定然少不了要挨揍的。
燕晴收起了笑脸,皱着眉头呆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上次欺负的那帮胡子。
胡子……
胡子?
燕晴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
“咋?”绣娘问。
燕晴道:“上次那帮胡子里,有个人……就是那个有八字胡的胡子,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绣娘愣了一下,原本她倒是不觉得眼熟,可听燕晴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不由点头。“好像是……呃,胡国王子?”
燕晴沉着脸点了点头。
胡国王子忽然出现在昭和,很可能是从西戎归来。西戎跟胡国一向不和,早几年才停了战事。此时皇帝欲对付秦王,胡国王子却亲临西戎,怕是所图不小啊!
万一西戎和北胡联手,再勾结秦王兴兵,那梁国撑得住吗?
即便是撑得住,昭和这地方,也太凶险。
“这下可糟了。”燕晴道:“换做我是胡国王子,抓到了仇人,定然会以牙还牙,直接喂尿!”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副不太和谐的画面,干呕了一下,又呆呆的想了一阵儿,打了个哈欠,竟是翻了个身,似是要再睡一觉。
绣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燕晴的侧颜,不解道:“你就不担心?”
“没事。”燕晴眼睛也不睁,慵懒道:“到时候,一看势头不对,大不了直接跑路就是了。”
“你……”
“不然呢?”燕晴道:“我是个郡主啊。是能让我坐镇军中运筹帷幄啊,还是能让我提枪驭马上阵杀敌啊?国家大事,轮不到我操心。皇帝和百官,都是属狐狸的,肯定有办法的。就算打不赢,应该也不至于轻易的被灭国。”
绣娘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不得不认可燕晴的话。
皇帝虽然宽仁,却并非昏君。百官虽然勾心斗角,却大多能臣。只需将胡国王子出现在昭和一事往上报了,朝廷自有应对之策。
沉吟片刻,绣娘离开后院,去寻管家。
跟管家老吴一一说了,老吴却是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惊讶,更没有丝毫的紧张神色。他慢悠悠的翻看着账本,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回京,禀报王爷了。”
绣娘倒是有些惊讶了。“你早便知道了?”
“嗯。”老吴道:“知道了又如何?还能把那胡国王子留在这里不成?”
绣娘一时无语。
“殿下真是聪慧。”老吴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看账本,笑道:“年纪轻轻,便能推算天下大势了,颇有王爷年轻时的风范。将来肯定大有所为。”
绣娘讪讪一笑,并不认同老吴的话。依她之见,如燕晴那惫懒的性子,即便真的有些本事,定然也是没兴趣“大有所为”的。
即便是真的要“大有所为”,那也不该是在朝堂之上。
《天姚诀》被她修炼了十多年,如今已经呈现“初萌之态”。以燕晴的资质而言,应该稍加时日,便可见功了。待到燕晴彻底变成了女儿之身……
绣娘心中胡乱想着,出门欲走,却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魏庆书。
魏庆书满身的污泥,脸上、头上也是脏兮兮的,似是掉进了泥坑中一般。
一直伴在魏庆书左右的南柯一剑,脸色铁青,应该是受了什么窝囊气。
八成又被昭和三友算计了。
唉,这个魏庆书,越看越是废柴的紧。
南柯也是,好歹也是宫中侍奉,武功十分厉害,怎么竟是连昭和三友那种小角色都对付不了呢?
绣娘也懒得管,直接回到了后院,发现燕晴已经睡着了。
猪一样!
睡就睡吧,若是每天只是吃饱了就睡,倒是也能让自己省点儿事。
毕竟,养猪比养野猴子,还是更轻松许多。
不过半个多时辰,燕晴便醒转过来。
绣娘犹豫了一下,跟燕晴说了魏庆书的狼狈,又道:“看样子,圣上想拿下昭和的计划怕是没戏了。这个魏庆书,实在是不堪大用。”虽说懒得去管魏庆书,可到底都是晋王府的人,魏庆书被欺负了,绣娘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语气里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燕晴打了个哈欠,癔症了一会儿,又吧嗒了一下嘴巴,望了望天,慵懒道:“天儿凉快了点儿哈。”说着,坐起身来,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道:“走,出门儿。来了些许日子了,倒是还未曾去拜访过万盛万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