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磨刀不误砍柴工。

多萝茜告诉小老鼠,如果真想要掺和这件事,那最好先去冒险者工会或者附近的酒馆里打听打听情报。

小老鼠觉得自家老师说的很有道理,便跟着老师去了附近的酒馆——酒馆的名字是螺丝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踏入酒馆之前,小老鼠忽然看到老师对着酒馆的招牌自言自语:

“感觉不如大鸟转转转……有趣。”

“?”

大鸟转转转是什么?

老师为什么莫名其妙会说起这个?

小老鼠不懂,他想问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没等他张嘴,老师就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相信我,你一定不想知道什么是大鸟转转转。”

老师那戏谑的语气让小老鼠陷入迟疑——他知道每次老师露出这样不怀好意的表情就立马会有人倒霉,而倒霉的那个人八成会是他。

所以他很明智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

“我不想知道。”

“嘁。”

多萝茜有点失望,撇了撇嘴,把斗篷的兜帽戴上,又伸手拽了拽小老鼠的衣服下摆:

“走,我们进去。”

小老鼠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

于是,少年此生首次踏入了酒馆。

螺丝起子酒馆的环境委实不怎么样,毕竟有钱有身份又体面的贵族老爷们根本就不需要到这种地方打听情报,只要肯付出教廷金币,自然会有私家侦探,俱乐部,以及管家为他们忙碌奔走,他们只需要像往常那样躺在安乐椅上小憩片刻,享受仆人为他们泡好的红茶与茶点,或是去参加一场美妙的晚宴,与心仪的女士跳上几支舞,品尝名贵的葡萄酒,第二天自然会有详实的情报被送到书房的桌上。

而在平民——在不曾拥有魔法的普通人之中,情报则以近乎截然相反的形式传播。

酒杯摇晃,筹码交错,劣质香烟,烟斗或是雪茄静谧燃烧,烟雾如同轻纱般弥散在空气中,与之相伴的往往是粗野的吆喝或辱骂声。

——以被骂者为轴,对其家谱中向上数三代内女性成员展开饱和式人身攻击,包括并不仅限于诅咒,精神**,以及极限一换一。

哦,偶尔还会有口味重一些的,他们就连男性成员也不放过。

看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地球还是以实玛利大陆,骂人的文化终归是趋同的呢。

多萝茜每次想起这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欣慰亦或无奈。

相较于从未去过酒馆的小老鼠,多萝茜就显得相当驾轻就熟。

她径直穿过酒馆中零星分布的,几乎都围满了人的几张圆桌,来到吧台前,找到了张高脚凳坐下,毫不客气地对站在吧台里的男人说:

“劳烦倒杯姜啤。”

正在擦拭酒杯的男人闻言抬起了头。

相较于他酒保的身份,他的模样显得有些过于凶悍了。

有道明显的纵向伤疤“切开”了他瞎掉的左眼,那道伤疤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身材强壮,孔武有力,眼神锐利如鹰隼,皮肤略黑,头发剃得极短,只有贴着头皮的薄薄一层。

酒保用浅蓝色的眼睛打量了会儿被斗篷笼罩的多萝茜,又瞥了眼跟随多萝茜来到吧台前的小老鼠,很快就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擦拭酒杯:

“我们螺丝起子酒馆可不会卖给你这样未成年的小姑娘任何酒。”

他这么硬邦邦地说。

嗯?

多萝茜下意识挑了挑眉。

说谁未成年呢?她可是活了五百多年的魔女!光论年纪和辈分,眼前这酒保喊她一生老祖宗都不为过!

——虽然以魔女的标准来看,她的确算是未成年没错。

这下多萝茜没话说了——可明明她的体型也不算娇小,甚至蛮高的,为什么这酒保却还是觉得她没成年呢?

多萝茜很好奇,但她懒得问,她直接拽了拽身旁的小老鼠,说:

“你来!”

小老鼠忽然被多萝茜拽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恰好这时酒保也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酒保面无表情,小老鼠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

“我要……我要两杯姜啤。”

“……”

酒保沉默了会儿,又瞥了旁边从不知何时开始转过头哼起小曲儿的多萝茜,旋即对小老鼠微微点头:

“好,五王国便士,或者二分之一个神国铜币。”

王国便士是指利奥里第一王国的货币么?

五王国便士等于二分之一个教廷铜币,而教廷铜币与银币,银币与金币之间的进率都是十——小老鼠记得父亲对他说过,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铜币对银币,银币对金币的进率却分别是十二和二十。

“这是为什么呢?亲爱的小夏洛克,这是因为铸造货币所用的贵金属的价值本就不同,而上头那些大人物又偏偏没有直接调整货币进率的魄力,他们觉得能用就够了——所以直到十多年前,我们还沿用着那套臃肿的,愚蠢的货币进率制度。”

小老鼠回忆着父亲特有的,辛辣而嘲讽的口吻,却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最初教廷发行的货币种类就只有金币,银币以及铜币,但很快教廷方面就发现并不是所有国家都用得起他们的货币。

就像如今在这家螺丝起子酒馆,两杯姜啤加起来也只卖五王国便士,或是二分之一教廷铜币。

所以教廷很快就紧急制作发行了面值是二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教廷铜币的新币——即便如此,人类诸国中许多真正的贫民还是很难用得起教廷铜币。

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用本国的货币进行交易。

小老鼠记得父亲还说过一句话:

“小夏洛克,你知道么,神国的光辉只照耀那些用得起教廷金币的有钱人,至于用不起教廷金币的穷人……哈,神国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教和贵族老爷怎么会在意穷人能否用得起他们的货币呢?”

他也曾在旅途中听自家老师面无表情地对此发表评价:

“错误的,傲慢的,冷血的,资本的,脱离群众的,令人作呕的。”

小老鼠一边琢磨老师的锐评,一边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面值二分之一的教廷铜币,沿着桌面推给酒保。

酒保接过铜币,看都没看就随手丢到了吧台下的抽屉里——利奥里第一王国的货币确实有人敢造假,可谁又敢造假教廷的金币银币和铜币呢?

所以多萝茜和小老鼠很快得到了他们俩点的两杯姜啤。

多萝茜之前警告过小老鼠,不要穿得跟个贵族一样还宣称自己要改变世界,再加上今天他们俩要来酒馆这种平民聚集的地方打听情报,所以他就换了身衣服。

亚麻材质的衬衫,长裤,略显过时的圆顶礼帽,还算整洁的旧大衣。

这套衣服让他看上去简直像个穷困潦倒,但还在努力维持体面的蹩脚商人。

蹩脚商人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姜啤,有些忐忑地尝了一口,然后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坐在他旁边的多萝茜就放下了她那杯姜啤,眯起眼,带着点慵懒的气质,问:

“这是姜啤?倒不如说是姜汁汽水——您不会觉得我分不出姜啤和姜汁汽水的区别吧?酒保先生?又或者说您就是在特意消遣我俩?”

酒保先生却并未回答多萝茜的问题,而是略显生硬地问:

“你们也是为了那些旧日余孽而来?”

小老鼠下意识看向自家老师,而多萝茜则不急不忙地反问:

“哦?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是我们……”

她的视线向下挪移,似乎穿透了吧台落在了下面酒保用来装钱的抽屉里。

“是因为我们用教廷铜币支付,而不是利奥里第一王国的便士支付么?”

猫魔女小姐托着腮,饶有兴致地问。

酒保却依旧不打算回答猫魔女小姐的问题,而是低着头边擦酒杯边说:

“原先埋骨城是座不起眼的边陲小城,我们螺丝起子酒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客人,那时候客人们都只用王国便士结账——因为神国的铜币面值太大,我们穷人一般用不上,可随着神父偶然在郊外发现了那群旧日余孽的踪迹,埋骨城忽然就热闹起来了,我们也开始经常收到神国的铜币……”

酒保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抬起头来,隐蔽地扫视了一圈酒馆里的客人,接着重新看向多萝茜,目光锐利:

“其他城市,还有其他国家的冒险者,听说教廷开出天价赏金之后蜂拥而至的赏金猎人,以及不自量力的本地人……”

他那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嘲讽之色,接着漫不经心地说:

“你猜的不错,小姑娘,本地人哪有用神国铜币结账的呢?他们要不用王国便士,要不就求着我赊给他们一杯酒喝……”

“毫无疑问,你们两位是外地人,而这时候来埋骨城的外地人是为了做什么呢?”

他掀起嘴角,摇摇头:

“——除了那群旧日余孽,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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