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登上了醉声楼的楼顶。还没等他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一个冷清却又复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消息很灵通……是南宫告诉你的？”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少女只是扶着栏杆，呆呆的望着远方的大海。

“你知道吗，我……原本姓虺。”

他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听着她的喃喃自语。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久的我本应会忘记的。无人回应，我便在时间的海洋中沉浮……后来，哥哥救了我，并把我带回了言家。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太傲慢了。那个年纪应有的自负与偏见，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对我不好。”

她猛的转过身，让青年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那张挂着淡淡泪痕的清秀脸颊上，再也没有了昔日如毒蝮般的冷漠，只是写满了忧愁与哀伤。

“自从和言祭相遇后，时间对我的诅咒就像消弭了般——毕竟人若是对生活有所期待，未来就会显得的遥远又漫长。我多希望我等从时间彼岸前来之人，能够再次回到时间的尽头啊。”

就像是深处幽暗的河底，从另一个角度看时光流淌，无论岁月的流向从哪里又到何处，所有的河流都将称之为远方。

她轻轻的、缓缓的抬起了手，“也许你我之间终会有所决绝。在此之前，你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我说我不想听，你就会放弃你的选择吗？”

“也是啊。”

少女笑了笑，她已经不哭了，神情恢复到了与平常无异。“我还是会选择他。”

“……无论你选谁，我都不会跟你打的。我没有和女人打架的习惯，更何况……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是吗……或许当初在霞城的时候，你就应该选我为对手。要是你亲手杀死我一次，可能后面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吧……”

“……言墨。”

黑发青年突然叫住了她。

“言祭他……当时必须死。有些事，只有死人才能解决。若是他不从其当初的身份抽身而出，事情也不会发展的更加顺利。我希望你能相信他，相信你的哥哥。”

“『你还是省省吧。圣人的劝教只能包庇罪犯，污秽的内心是洗不干净的​。』”

他突然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番话。青年面色大变，慌忙捂住了脑袋，“闭嘴！你都这么久没出来了，就不能多消停会吗？”

“『嘿嘿。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承认真相有那么难吗？你应该诚实的面对我、接纳我。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那颗躁动不安的灵魂，那来自地球、来自本征世界的诅咒——自己对陆缈求而不得、怨念的聚合体，终于卷土重来了。

“陆寻，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少女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她看着天空，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会帮你，也会帮你们的。但是，我想我们之间必须要切断什么了。”

她转过身，看着他，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知道的，谁才是你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

出了城门，陆寻漫无目的的走着。这段路是离城通往金陵城的官道，可是现在路上一个人、一辆马车都没有。

方才睛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到一分钟就转瞬下起了倾盆大雨。远处起了雾，浓雾中，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若隐若现。

“陆寻，好久不见。”

那个身影的声音摇摇晃晃着从远方传来，像是被人施加了咒语，灌满了吸引人精神的魔力。

“是啊，我们是好久不见了。”

黑发青年没有畏惧，他看向远方，湛蓝色的眸子里充满的是坚定。

“别来无恙啊，‘君主’蚩尤。”

在旧地球时，陆寻曾经遇见过一位三眼少年，他自称自己是被放逐于此，但这只是谎言。真相是少年放弃了君主之位，躲到了旧地球而已，毕竟那里才是他真正的起源与归宿。

可惜后来旧地球遭到了“污秽”的侵染，没办法，蚩尤只好再次来到云之谷，等待陆寻的到来。

“别这么嘲讽我了，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夫。作为君主，我是失败的，我对不起传位于我的前空灵境君主。但现在，我想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中我呢？”

云层中的巨影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我有意与你接触，也想和你做个朋友，但说句实话，这个烂摊子，我不想接手下去了。如果你愿意接受传承，我将放弃我的神位，助你成为云之谷真正的神明，而不是一个伪神。”

“条件很诱人，但风险也很大。我听说你们君主死的死跑的跑，这摊子可不是一般棘手啊，容我考虑一二可否？”

乌云向后卷曲，然后飞速退行至天边，那个影子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等待你的决定。”

……

三天后。

获得基本行动能力的陆缈提出要出门转转，一直看护她的言墨几番犹豫后最终同意了。她来到了金陵城的最高处——望乡阁。这里比花萼相辉楼的亭部阁还要高，能一览无余整个金陵城。此时已是黄昏，晚霞将天空中染成金色和火红色，她坐在高阁的屋顶上，感受着晚霞与秋风。凉爽的风吹动少女乌棕泛点点白色的秀发，在空中轻轻的飞舞。

她的身后传来了瓦片松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没有回头，身后之人在做完这个举动后，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身下的瓦片发出“吱呀”的声音，于是她淡淡的开口：“你又长胖了。”

她的身旁，拥有黑色长发的青年属实是没绷住，“我说你真是……哪有见了面第一句话就这么损自己老哥的妹妹？”

少女没有接过话茬，而是向旁边靠了靠。单薄的身体依偎在青年身侧，这是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妹妹，原来竟然这么瘦弱。

“我见到陆缈了，真正的陆缈……虽然她消失了，但她似乎没有什么遗憾。”

“嗯。”

青年只是应了一声，少女没有看他的脸，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挺记挂你的，她才是你真正的妹妹。”

“嗯。”

青年还是只应声，不回答。

“你……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也很想你的妹妹吧！我……我是没有办法再让你们相见了，可是……可是我……”

少女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

“我……我不是你真正的妹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呀……”

她先是小声抽泣着，慢慢的，竟然哭出声了。

“呜呜，我到底……为什么感到这么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