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整。]

乌小米沉默的注视着收音机。

收音机中传来播音员颤抖的播报。

那播报带着哭腔。

[这里是FM106.4,亚洲之声,我是播音员黄晓。很荣幸曾来到这世界上,为大家最后一次广播。]

[距离世界末日还有最后十秒,九……八……七……]

白云织锦,天空中一枚硕大的火球撕碎云幕,正向乌小米砸来。

乌小米抱紧身边的女孩。

身为姐姐,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哪怕世界末日,也要挡到最后一刻——虽然,在一小时前,自己还是她哥哥。

……

一小时前。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语气沉重,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所有器官的功能指标都在下降,但病因至今没有查明。”

“她还能撑多久?”乌小米木然垂着脑袋。

“你要知道,人体是非常精密的仪器,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会引发连锁反应。更何况五个器官一起衰竭,……”医生摇摇头,“情况恶化的速度正在加快,她撑不过今晚。”

“谢谢医生,”乌小米闭上眼睛,“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

没想到会反过来收到少年的安慰,医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抱歉。”

乌小米点点头,没有说话,走出诊室。

“两个孩子都才十七啊,”等乌小米走出诊室以后,医生掏出眼镜布,轻轻擦拭眼镜,“没有监护人,都是孤儿,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妹。”

“那得病的妹妹命苦,她哥也不容易。”助手惋惜轻叹,“自从知道现代医学无能为力后,听说这几天,他求医问药,爬山拜庙,前两天还在某邪教聚会里被捕了,念及初犯和未成年才放出来……

这小子,把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

“嗨——人间呐。”

……

乌小米走出诊室,前往住院病房。

病床上,女孩昏迷不醒,靠设备维持着最后的生命,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流眼泪了。

可一想到,今天是最后的告别,眼眶就……绷不住。

“这是我们出来流浪的……第十年了吧?”

乌小米没见过爸妈的样子,打记事起就在孤儿院了。

后来孤儿院资金紧缺,自己就和白小织一起流落到街头。

人是社会性动物,缺失的亲情总需要点什么来填补。

于是自己成了小织的哥哥。

本以为生活虽然艰苦,但只要继续努力成长,至少能充实的维持下去。

直到小织病倒。

她突然就倒了,不知是什么病,医院没办法,谁都没办法。

走投无路之下,自己只能愚昧的铤而走险,把希望寄托向虚无缥缈的神秘力量。

可惜,神秘力量也没有回应自己。

“神也好,恶魔也好。只要能救小织,”乌小米伏倒在少女床边,在喉咙中低吼,“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

这里是地球,没有神,也没有恶魔。

至少乌小米没见过。

或许,故事终究是故事。

[恶魔可不需要懦弱的爱哭鬼。]

“是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死个户口本试试?”乌小米无情反讥那冷嘲热讽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声音从何处传来,想来大概是病房里某个没素质的病友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巧了,我的户口本就我自己一个,不过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乌小米,对吧?]

这人知道我的名字?

看来不是病友,或许是护士或者医生……护士和医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乌小米抬起头。

冷汗唰的冒了一后背。

“……”

这病房里哪有别人,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白小织。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成了腥暗的红色,初生的月亮像刚从浆液里捞出来,哗啦啦的流着血。

“你是谁?”乌小米强自镇定。

但没有半点的恐惧。

只有激动。

很显然,如果不是疯了,那眼前的一切,正是自己拼命寻找的超自然力量。

[我?呵~我正是你渴望的恶魔啊~]

医院外的爬山虎突然疯了似的生长,很快撬开病房的窗户,蔓延到乌小米的面前。

那些藤蔓扭曲交缠在一起,堆积成一个女人的轮廓。

那必然是个极为美丽诱人的女子,哪怕只是粗略的轮廓也妖娆完美,让人口干舌燥。

她姿态妩媚,探出指尖藤蔓。

乌小米下意识闭眼躲避,可下颌却被藤蔓托起。

很快,脖颈也被缠绕住了。

然后是全身。

乌小米紧咬牙关,只是微微颤抖着,被对方逐渐束紧,失去逃生的行动力。

这让人本能的开始发慌,可他没有抗拒。

“你很乖,”对方俯身过来,满意的端详着乌小米的脸颊,发出温柔的赞赏,“做个交易吧,”

“只要你能治好白小织,条件随你提,伤害他人的条件另议。”

“啧~真是让人嫉妒的感情呢。”

“这有什么值得嫉妒的?你是七宗罪里的嫉妒魔女吗?”乌小米轻笑。

“不,我是[色.欲]。”对方一本正经的回答。

“……”

乌小米笑不出了。

“我会帮你治好这个女孩,作为交换,你要成为我的代行者。”藤蔓组成的女子说。

“代行者?那是什么?”

“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现在没空向你解释,”束缚的藤蔓略微变紧,她脸颊靠近,似乎在与乌小米的眼睛对视,“接受,或者不接受。选。”

“我接受。”

没有选择的余地。

“很好。”

女子笑靥狡黠。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开一扇门,门的另一边花香流溢,好像是个古老的庭院。

乌小米的身体被藤蔓拖进门中。

“那么,是时候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

等等……说再见?为什么?

乌小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可还没等发出疑问,便感到一根甜蜜的花蕊封住了唇舌,其中带来的强烈麻痹滋味立刻使得头晕脑胀。

眼睛也被叶子封住了。

身体似乎坠入一个怀中。

迷乱里,意识昏沉过去。

……

已经是深秋,公园的长椅泛着凉意。。

乌小米是被冻醒的,她抱紧双腿,瑟瑟发抖,不知不觉间已经团成了虾米。

“她醒了!”

“快拍快拍!”

什么声音,好吵……

不耐烦的嘟起樱唇,把脸往膝间埋了埋,以躲避周围扰人清梦的闪光。

长发铺洒在椅面上,垫着少女脸颊。

像一朵氤开的荷。

“好……好可爱!”

“简直是第二个龙倾雪……不,这个女孩更胜一筹!”

“老夫这辈子值了!”

好烦啊,这群家伙到底在吵什么?

乌小米软绵绵的爬坐起来,揉动惺忪的睡眼。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

她不知所措的张着小嘴,看着眼前的画面,像只受惊的小黄鸭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

好多人。

他们举着手机或摄像机……在拍什么?

拍我?

为什么要拍我?我怎……

咦?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白色的发顶,在末梢渐变成樱粉,天然柔顺,没有丝毫染料损害的痕迹。

还有这纤纤白嫩,柔若无骨的小手,和完全看不到肌肉线条,弱不禁风的手臂。

“……”

不对劲。

乌小米站起身,短裙下空荡荡直冒凉风的不安感,让她很快意识到——小小米已经飞了。

这就是与恶魔交易的代价吗?

不知道小织怎么样了。

“呜噗——”

还没能适应这具身体的柔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

“麻烦……让一让……”

声音很动听,虚弱之下更是带着空灵的气音,仿佛最完美的ASMR,床第之间情人在耳边的呢喃。

围观的拍摄者下意识让开路,等回过神来时,乌小米已经离开了包围圈。

“嘶——”

乌小米抱紧双肩。

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jk白衬衫,并不保暖,短裙下纤瘦的玉腿直面冷风,凉的直打颤。

不过心思并不在温度上。

旁边就是医院,公园距离医院很近。

踉跄的小跑进医院,冲进病房。

一大群医生环绕着白小织的床位,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简直是奇迹!从当前检测结果来看,你的各项指标都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所有衰竭器官都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甚至连并发的其它损伤都消失无踪……这太不科学了!”主治医师不可思议的手舞足蹈,“虽然具体结果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但仅从现在的指标来看,你已经彻底康复!”

“没准,老天显灵了?”助手在旁喃喃自语。

主治医师瞪了他一眼:“你是医生,不是神棍。”

“不,我只是想起她哥哥,”年轻助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哥不是为了给她求医,求神拜佛,甚至还加入邪教被抓了吗……”

“他被抓了?”病床上,少女柳眉紧锁,她激动的想要下床,“那个笨蛋……他怎么了?”

“放心,他没事,”护士连忙扶住少女,笑道,“你哥为了救你做了不少傻事,自从得知现代科学无能为力后,他把能拜的佛庙道观教堂全都拜了一遍,每天早中晚都在你的病床边祈祷作法。”

“这……的确是那家伙能干出来的。”少女苦笑。

“后来,他发现拜佛没用,就拜起了恶魔,甚至误入歧途加入了邪教……不过邪教窝点已经被司安处的叔叔一锅端了。他在教育后也已经改邪归正。”护士安慰说。

他能改邪归正就见鬼了,少女心里嘀咕。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应该很快就会来看你了吧。”

话题回归病情,周围医生七嘴八舌讨论着女孩的情况,可白小织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恍恍惚惚,想像着乌小米这几天的经历。

“内个……”

门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病房里众人望去。

天——好漂亮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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