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脑子里好似有海浪汹涌般作痛。

眼前的墙壁破开一个大洞，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的白色睡衣少女冲了过来，一手提着一把长长的黑色铁圪塔，一手拉起自己手臂向上提。

依稀可以看到她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动着，可温云听不清楚她的话，脑海中的嗡响，掩去耳边所有的声音。

但他可以感觉到，在墙壁的一个走廊尽头，正有一大群人赶过来，气势凶凶，满怀杀意。

“那边……那边不能去。”温云向拉着自己要往走廊尽头走的少女有气无力的喊叫，手指着空荡的前廊。

“全是人，不能去的。”

接着他又指指头顶：“我们得想办法上去，房间上升的开关，在门外左边。”

眼前的女人脸上全是蕴怒，听过他的话，思忖片刻，举枪在玻璃门上扫出一个洞，出去按上了向上的按钮。

宽阔的悬浮房咯咯响过两下，少女及时跑回房内，白色主调的房间往顶楼缓慢上升，

就在她经过被开了洞的玻璃门时，几颗流弹从旁边擦过，温云即刻跑上来拉着她向前卧倒。

少女结结实实的软玉压在温云的胸膛上，房间很快也脱离了地下层，正在赶往一楼。

地下室和一楼的位置就差了那么几个楼梯，少女料定他们不会就此罢休，把一切可以用来挡一物体快速移动到前面，平时浴缸大有百十来斤重，但到了她的手里，却轻如泡沫，被她挪到了前头。

温云看她的模样，是像要同他们硬扛，运起能力感应，那一楼的人，起码也有三十来个。

果不其然，房间一露头，数道红色的激光密密麻麻的便射进房间。

在如此密集的围攻下，两人身前的遮靠物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少女显然也是急了，这里就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小房间，厨房的另一边也是玻璃做的墙，他们根本躲无可躲。

“怎么办？枪这么多，一露头就得死。”

温云仍然是听不清，只听得几个模模糊糊的字，指着耳朵对她摆了摆手。

正在此时，一缕阳光照进上升的房间。

少女看见这抹光，紧绷的脸上和缓下些，举起枪向着墙上高的一面玻璃连射，很快破出一个大洞，可当她当要拉着温云向生路走，数不清的子弹以洞所在的水平线为准，发起了疯狂的扫射。

墙面，玻璃，吊灯……

一切都没能活过那条封锁线。

他们在享受，享受这种猎物临死前的恐惧感。

阳光从满是弹眼的平面射进来，照在两人的脸上。

生命将逝，少女也渐平静下来，轻蔑的笑着，给枪填满最后的子弹。

温云靠在沙发背后，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嫩白的脸蒙上了一层红，细微的血丝清淅可见。

大难临头，少女也管不了他这么多，权当他的红脸是被吓的，弹线已经慢慢下将至头顶，她正要伸出手靠在沙发顶上做最后无谓的反击，却被温云按下了手，制止住。

明明是将死之际，可被他触碰到的瞬间，却是如此的平静。大有一种生死自得的感觉。

少女眼神柔和如鳞鳞水光，深望着这个陪伴着自己多年的人。

才第一次见面，还没来及问名字，还没来得及拥抱，之前幻想过的同他一起完成的许多美好都没得及实现，却要相互道永别了。

不过还不错，起码能和他死在一起，起码知道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似乎真的如想像中一般的温柔。

温云闭起了红了边框的眼，眉心皱成川字。

少女缓缓靠近他，紧盯着那张莹润饱满的血唇，上面还点衬着一束阳光……

这么好看的人，吃起来也是甜的吧？

可就在少女准备穿过最后一抹阳光，要同他作吻别时，眼前人却忽然睁开血丝遍布的眼睛，本就不断的扫射声戛然而止。

“就是现在！”

指令一般的声音传来，少女微闭的眼一睁，几乎在他话音末落时，习惯性的半蹲起身，朝着在地面趴成一排的黑衣人一通精准扫射。

地面上的人明明都还是清醒的，但面临着被射杀的威胁，却无一人扣动自己手指，眼中尽是可怜，甚至露出慈祥的神情，就静静等着少女手中的枪扫过自己身上。

等一切完毕，少女再蹲回去时，温云已经失去神志般，因能力使用过度，脑袋歪倒在一边，清稠的口水流向嘴角。

少女拍打着他的脸庞，温云翻着半边白眼，被汗水浸湿的头摇晃几下。

她从厨房装过来一碗水，一下全泼在温云脸上，他失去的神志才稍微恢愎些，但被撕裂般的脑袋几乎无法思考。

“快走了……我们开……快……”

但耳朵的听力还稍微恢愎些，由着她拉着走，带到已经被打得所剩无几的玻璃墙面前。

等房间上升到七楼时，带着他一个横抱，跳过房间和大楼间半米宽的间隙。

温云整个身体上下晃漾，映入眼帘一个个带着两个轮的长物或四个圆轮的怪形铁盒子。

少女用两指张了张他无神的眼，又跟他说了什么，但这回没听清。

但不重要，少女转而把他放在一个两轮的东西上，两腿一张让自己骑上去。

温云的神志还不清醒，少女没办法，只有让他坐在怀前，用绳带绑住两人的身体，开着悬浮轮车，从楼梯一路冲下去。

两人在大楼里都不知世事，但生活却是截然不同。

少女是十一号，自小接受的便是关于刺杀的技巧和各类军事器械和知识的使用，接受着先进的教育，是作为一个顶级的杀手来进行培养。

而温云则不同，完全是被当成控制人心的工具来培养，不给予教育，让他的思想空荡乏味，自小被灌输已命为大，自私自利的理念，方便以后更好的操控。

如今外边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肃清派是民心所向，在龙澜儿的帮助下，凭着丰厚的军用物资成功策反了龙莽军的首将，迅速换下了数十位高层领导人。

而剩下的顽固分子为了保命，自然是想要紧保住千机研究院这最后一处据点。

只要这块肥肉在，凭着培养出来的这些人，翻盘也不算毫无机会。

所以他们急着要把这批还没有完全培养好的人注射控制药物，要提前将他们使用。

但没人料到，自行进化至可以对人进行远程操控的温云，会控制上隔壁的十一号，让她突然发狂，不但杀了前来注射药物的人夺了枪弹，还制造出了这场混乱。

也正是随着她们的暴乱，雷清音布置在千机研究院附近监视的人察觉迅速并包围这里，双方在研究院的出口处对峙起来，所以，院内的人暂时只派得出三十人对楼内的暴乱进行镇平。

因此，等身为十一号的少女带着温云来到一楼时，两方势力已经在此剑拔弩张刀枪相见，眼看冲出无望，她只得再将温云带回地下室。

地下室的灯还亮堂着，少女一手开着悬浮车，一手把温云失去颈椎般乱晃的头部紧压在胸前，巨大的圆柱从身边闪过，十一号只顾着一路前行，并没注意到在柱子的掩饰下快速移动的金色长影。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栋大楼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暗河，专门用来提供实验所用的水并供给平时饮用。

许久后，温云此时已经恢愎了些神志，大脑勉强可以思考，犯着迷糊似的从少女的手里把紧贴着她皮肤的脸蛋抽出来。

四处略微一望，眼前只有空荡和高大的立柱，耳边微微有车闪过柱子时发出的破音。

“现在要去哪儿？”

正专注着寻找着暗河口的少女闻言，心中欣喜，忍不住低头笑看着他。

“上面都是人，我们从暗河走。”

“暗河？是什么？”

“一个可以让我们离开的地方。”

温云还没来得及再问，车子忽然剧烈晃一下，温云往前一撞，唇被塞进一小团尖软，随后又往后一摇。

好了，这下脑子彻底成浆糊了。

“就是这里。”

十一号解开绑着两人的带子，拉着他走到一面墙前。

“这……墙后面是暗河？”

“对。”少女应着，上前敲敲了，明明是混凝土的墙体，竟然被她听出了空洞音，“就是这里。”

温云晕着头瞧一眼。

好家伙，这墙那么厚，你是想用头撞吗？

十一号在裤兜掏了掏，拿出一枚低矮圆柱形的炸弹贴上去，接着，拉上温云就往后跑开。

片刻后。

“嘣……”

一声轻响传来。两人上前一看，墙是炸开了，但墙后面是露着钢筋的墙。

温云翻着白看她一眼，少女很胆淡定的上了车，拍拍皮垫的后坐：“上车，找下一个。”

好家伙！你以为装着若无其事，就可以掩盖你的失误吗？

我就说这么厚的水泥墙，你怎么可能听得出来声音是空的。

胡扯嘛！

接下来，少女又带着自己断断续续炸上了五六处地方，全是一无所获。

温云现在心里有两个疑问：

她兜明明那么小，炸药怎么可能这么多？

她怎么能每次都从厚墙里听出空洞音？

“又错了！”

终于在第七次之后，少女脸上有了恼火的表情。

温云秀眉一拧，疑问道：“你该不会没炸药了吧？”

“好像……是的。”

少女头低了低，声音有些发虚。

“其实我是靠记忆来猜的。”

！！

您这是靠的肌肉记忆吧！

正当温云无语时，十一号低下去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正对着前方，把人护到了身后。

温云顺着她盯往的方向看过去，一石柱后传来带着些稚嫩虚弱的声音。

“我知道暗河在哪里……只要你们带上我，我保证一定可以出去。”

“我……”

“好！我们一起走。”

少女刚想发言，苦愁着脸的温云便抢先一步答应下，并拉上她的手，轻声道：“这人可信。”

少女很是不服地收回手，短吁了一口浊气，颇有微词的衬了温云一眼。

这时，圆柱后方的人开始露出脸来。

那简直是一个怪物。

左眼大得几乎要没过眼眶，右眼小得如丝似缝，嘴唇扭歪到一边，左边脸上皱巴得像千层面，右边脸上满是疮巴。

这模样，让温云即刻后悔了刚才的应承，也让身边的少女生起了强烈的警惕性。

那丑少女被二人这么一盯，忙用左脸上长长的金黄色右拉搭在右肩头上，用金黄的长发半盖住脸，三步并两的走到二人面前，指指后方。

“往后面走，第三百六十根圆柱。”

二人半信半疑，一同上了车，温云坐在车的后座，少女怪物似的脸半挨在他的背上，让他心不自学往上提了些，后背起了一片鸡皮。

好在，目的柱很快到了。

三人下了车，温云感到背后暖暖的物体移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怪脸少女走到柱后，从破了几个洞的衣服里拿出一枝金属笔，从柱后背开始，画着不知是什么符号一路顺沿完柱身。

最后，一笔长竖落地，本以为实心的圆柱现出了淡蓝色的光，变成了圆形的屏幕，缓缓消失。

温云觉得，如此手速，只有自己切土豆丝时的手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门我开了，后面得你们在前面带我走了。”

原来是交易，让我们走前面给她探路。

不过她也算厚道了，起码言明一声。

十一号全程没说话，眼中却始终带有不和善的凶光，轻车熟路地从悬浮车的底座唤起一个界面，输入原始密码，底座应声而开。

她从里边抽出一把刀柄，抡着胳膊一甩，一柄锃亮的长刀瞬间弹出。

十一号二话没说，斜睨了怪女人一眼，拉着温云跳下了圆柱下的管道。怪女人也紧随其后。

管道下直通的便是暗河，三人顺着昏暗的管道滑过许久，十一号直到听见了水流声，便用刀头背面蹭在石管道上方，几粒火星闪现，才见不过片刻的光亮，三人一下便顺着管道沉入了河底，

三人坠入深沉的河底，皆被冲散，而在水底下的温云眼睛应激闭上，身体在不断下沉，等他觉得身体平衡一些，再一开眼时，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面对着自己。

两人只相视一眼，急流冲着他错开向前流去，紧接着，又是一双同样的眼睛隔着玻璃望着自己……

温云终于知道，阮大头为什么他叫十号了。

当温云看到最后急流冲向最后一具尸体时，终于有一只手提起自己的后衣领拉了上去。

温云仰面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上的空气，头顶上是长着尖的细长乳石，好几根碰到温云的鼻子断开，掉落到水面上，瞬间被冲没了影儿。

暗河面上还有血腥味散漫在潮湿的空气中，一块不知名的血肉块漂过温云身边，温云见了，心中恐惧徒增，呼吸的气势也小了不少。

少女则是艰难地调整着角度，从身后搂住温云的胸膛，温云很自然地抓住附在自己身上的手，隐约间摸到她手背皮肤里藏着的一个锐利物，好奇地蹭了两下，想探出那是什么。

尖刺？还是什么东西的渣子？

身后的少女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怒吼道：“快吸！”

温云听得心中一惊，有些不知所云。

“多吸些气！一会儿我们要潜下去！”

温云正要遵循命令，开口吸气，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头顶上传来，远处管道的冲下来一团火光，火龙般咆哮着前进向二人袭来。

少女反应迅速，着手捏了他的鼻子，抱着往下一沉，没入了河底中。

河面灼热的火团照亮了长年处于黑暗中的地下暗河，河面剧烈抖动，强烈的震感让靠着大楼墙体的玻璃容器都逐一碎裂。

困在玻璃容器里面的一具具尸体漂浮水中，温云在水底下眼睁睁看着他们逐渐离自己远去，朝着由火光制造出的光明靠近。

而温云，则在不断的下沉中意识渐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