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真的只有一点点……”
也不知安百璃是在和谁说话,将“一点点”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她本来对自己的努力充满信心,认为一定能打动陆离,让丈夫回心转意。可陆离像吃了铁秤砣一样冰冷无情。安百璃本以为陆离只是发发小脾气,最多等个一两周就原谅她了,哪怕陆离一直在疏远她,她也没有急躁,因为她相信,陆离迟早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陆离拿过那份文件时,安百璃能清晰看出少年眼中的激动与喜悦,可她也能看出陆离是生生将那份喜悦给压下去的。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反而证明陆离是深思熟虑后决定这么做的——当一个男人只谈理性的时候,那便是他最无情无义的时候。
楚静怡瞅了一眼陆离的背影,八成是陆离惹哭安百璃了,陆离肯定有一个超能力,那就是让女孩子伤心流泪。如若是平时,楚静怡一定会拉住陆离说教一番,可现在她根本不想搭理他。
她决定了,至少一个月内不理陆离,哪怕陆离来道歉也没用!这是为她自己,为了安百璃而伸张正义!
在班长心底,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妄想,那便是陆离来主动道歉。她在心里排演着各种小剧场,决定在陆离来道歉时对他一阵奚落,一定要拉着百璃,让她也看看陆离低声下气的样子,这样百璃也会开心起来的!
如果陆离来道歉,要问他女朋友的事情吗?
楚静怡的心思逐渐放缓。要问吗?
要不……还是不问了吧……楚静怡莫名怯懦着,她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假装不知道,就能继续当好朋友吧。陆离的背挺得笔直,明明是欺骗了她的骗子,可刚刚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和自己打招呼?
果然……还是很讨厌陆离。
一上午,安百璃都魂不守舍,屁股就没离开过座位。而陆离则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该笑就笑,该走就走,仿佛根本没注意身后两个妹子幽怨的眼神一样。每次下课铃打响,楚静怡都会特意在座位上多停一会,好给陆离道歉的机会。可一节节课过去,陆离根本没有道歉和解释的迹象,反倒是楚静怡每次在陆离靠近时腰板挺直,像被领导巡查的员工一样紧张。
陆离好笑地看了一眼呆头鹅:“你腰不舒服啊?老是一挺一挺的?”
楚静怡冷着脸:“别跟我说话!”这只是少女要面子的说法罢了,可陆离居然真的点点头,没有再和她说哪怕一句话。等到中午吃饭时,陆离也是一个人打了饭,吃完后又一个人离开,好像她和安百璃不存在一样。
楚静怡越来越委屈,心也越来越冷,她从未觉得陆离有这么讨人嫌。哪怕只是过来说声谢谢也好啊,为什么非要这么讨厌啊?
她暗暗发誓,如果陆离今天下午再没有表示,那就这个学期都不理他了。
可惜直到放学铃打响,陆离还是优哉游哉地坐在座位上,拿着那本《戒色:走向成功第一步!》看得津津有味。
安百璃走得很早,像是有什么心事,楚静怡叫不住她,便独自一人愤愤地走到陆离面前,一句话也不说,抱胸冷视。
“班长,有事吗?”陆离居然露出一副无辜且疑惑的表情,楚静怡恨得牙痒痒。
她学着电视剧里高冷的女主,愣是一句话也不说,试图用眼神威胁陆离。
陆离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气场”似的,好奇地盼着她,似乎在看什么珍奇动物。小姑娘家的脸皮哪有陆离厚?当即嘴巴一撅,楚静怡转身就走。她无比确定,陆离是世界上最惹人讨厌的人!
陆离觉得时机成熟,连忙伸手拉住小丫头的手臂。
“干嘛?!”呆头鹅的脸红红的,不是害羞,是气的。
“静怡,我差点忘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不要!才不要陆离的东西!
正在气头上的楚静怡像只小老虎露出贝齿:“不要你的东西!”
“当当!”陆离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面具,是经典恐怖片《白色星期六》的怪物面具。果然,楚静怡一看到那做工精致的面具顿时乖巧起来,眼中冒着光。
“好逼真啊!”
呵呵,果然是小丫头。送礼是一门学问,投其所好是关键,情意是第二,只有不得要领时才会考虑礼物的价值。楚静怡是个恐怖电影爱好者,会喜欢这个面具再正常不过。
楚静怡把玩着这个面具,笑得像个孩子,忽然她回过神来,强自板着脸:“你送我面具干嘛?怎么,瞧不起我啊?”这是在讽刺陆离上次拒绝她送电脑。
“谢谢你,静怡。”陆离的笑容收敛,认真地说。十六七岁的少年是想法最天马行空的年纪,却也偏偏是最无能为力的年纪。如果不是楚静怡,龙秘书怎么会愿意动用能量送他去岭岳市呢?楚静怡的善意,支撑着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尊严与冲动。
“谢我干嘛……”
“要谢你的太多了,我说不完的。”陆离的眼神中有太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她一直觉得陆离像个超脱于世界的独行客,他比自己懂得多、聪明得多、而且善良得多。能和陆离成为朋友是她高中最开心的事。
陆离从抽屉出拿出别的礼物:“这是岭岳的麻辣肉,这里还有六省联赛的纪念品……”陆陆续续拿出好几盒包装简单的礼物,让板着脸的楚静怡一时不知做什么表情好。
“你干嘛啊……”
“这次岭岳之行,多亏了你。如果不是静怡你,我可能就错过了姐姐的比赛了。”不止是比赛,是邹雅梦的人生转折点。他相信,战胜了何萍,登上巅峰的邹雅梦一定能获得更美好的人生。
楚静怡小脸上的坚冰消融,她知道这些礼物就是白天陆离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东西,原来陆离一早就准备礼物了吗?她打开那盒麻辣肉,礼盒内还有陆离一封手写的感谢信,写得矫情得很,楚静怡笑得直不起腰。
“写得好内个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啦~”楚静怡脸上已经没有了不愉,她慢慢地收起礼物,柔柔地说,“你白天是故意气我的吗?”
“嗯。因为你三天不回微信,弄得我提心吊胆的。所以我也有点不开心。”此乃谎言,陆离早已摸清了楚静怡的脾气,三天里吃得好睡得香,他这么说只是营造一种“开诚布公”的假象。果然,楚静怡听到这话忍不住低头说: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不理你的。”
看着楚静怡的小脑袋,陆离总有一种玩弄天真少女的罪恶感,所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人生中最经典的手段便是对比,欲扬先抑也好,欲抑先扬也罢,总得有个反差。他故意惹火楚静怡,就是为了营造此时的反差。可当楚静怡真的像只无辜的兔子落入他的猎网时,陆离却满心负罪感。
在失望之下骤然收获的希望比普通的希望更加深刻,这也是楚静怡接受他的道谢后无比乖巧的原因。
“你不嫌弃我的礼物便宜就好。”陆离揉了揉班长的脑袋,她轻轻地推开陆离的手,脸上的绯红已然变了性质,“能告诉我,你和我姐姐之间发生什么了吗?她做了什么让你生气吗?”
“……骗子。她是你女朋友,才不是你姐姐。”
“是我姐姐哦。”陆离拿出手机,调出邹雅梦和他的合照,“她叫邹雅梦,是六省联赛的参赛选手,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如果她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情,让我代替她向你道歉,任你打骂好不好?”
楚静怡看着那张照片,注视良久,说:“我以为你骗了我。”
“那我现在还是骗子吗?”
呆头鹅定定地看着他。
“不是骗子。是坏蛋。”
她决定改变陆离的称号,从天下第一讨厌鬼,变成天下第一坏蛋。
楚静怡吃吃笑着,浑然都没有发现她脸上辉映着愉悦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