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皱起眉问。

城主先生便露出颇为惋惜的表情：

“我只是在为你感到可惜——如果你是贵族的话，恐怕我就不用杀死你了，莫里亚蒂先生。”

他说着，宛若乐团中的指挥家般抬起了双手。

他对面的小老鼠仿佛明白了什么，便也唤出了圣剑，握紧剑柄，浑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

城主以贵族自居，而让贵族们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就是魔法——但贵族之间亦有差距，小老鼠以前也是贵族，可他并没有魔法天赋。

拥有魔法天赋的贵族自诩为受神眷者，与之相对应的，没有魔法天赋的贵族通常被视为残次品。

在以血脉为纽带的贵族体系中，受神眷者理所应当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在家族中掌握实权，有光明的未来；残次品则往往不受欢迎，甚至会被下放到边缘地带，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

当然，残次品也并不是没有机会重新回到权力中心——只要他们能生出受神眷者，就能够作为受神眷者的亲人回归权力中心。

当然，即便他们回归权力中心了，也不可能再得到资源倾斜。

残次品始终是残次品，就算生出了受神眷者，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依旧低微。

小老鼠就是残次品。

但小老鼠的家族却并不歧视残次品……不，应该说小老鼠的认知中从一开始就没有家族这个概念。

在切城，人人皆知莫里亚蒂子爵家风简朴，不同于其他生活作风骄奢糜烂，仆从众多的贵族，莫里亚蒂子爵家算上那位年过半百的老管家拢共也就四个人。

小老鼠，小老鼠的父亲母亲，老管家。

小老鼠的父亲是受神眷者，母亲却是残次品——按常理来说受神眷者往往会选择和受神眷者结合，以使血脉中流淌的魔法因子更好地传承下去——用人话来讲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受神眷者与受神眷者结合生出受神眷者的概率会更大。

小老鼠曾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身为受神眷者的父亲使用魔法。

在短暂的咏唱后，空气中逐渐涌现出无数斑斓的光粒子，它们彼此连接，交织，最终组成能够借用神明意志的曲谱——于是火焰便凭空腾起，水流便悄然出现，自然规则被改写，魔法的力量开始主宰万物。

但在魔法的力量开始主宰万物之前，使用魔法的贵族需要进行咏唱。

以声音触动无处不在的神明的意志，调用神秘的以太，以此达成名为“魔法”的奇迹。

那么，对付使用魔法的贵族最好的方法当然是……

——打断他的咏唱！

在小老鼠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就已经握紧圣剑刺向城主，试图在城主完成咏唱前杀死城主。

但他失败了。

在圣剑的剑刃即将刺入城主胸口时，小老鼠忽然感到一股横向的力量干预了圣剑，于是这原本应该将城主刺个对穿的一剑不得已在关键时刻偏转方向，只划开了城主身上那件礼服的袖子，给城主胳膊上留下一道不疼不痒的伤口。

有血流了下来。

城主下意识转头瞥了眼上臂的伤口，又看向小老鼠手中的圣剑。

有破法效果的武器？

他想。

而餐桌另一边紧握圣剑的小老鼠看着受了轻微伤的城主，谨慎地想：

是老师说过的，瞬间咏唱的技巧么？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贵族们使用魔法需要咏唱时间，如果要行刺的话最好趁他们正在咏唱时发起突然袭击——而贵族们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为了解决咏唱时间过长容易被偷袭的问题，贵族中的学者发明了瞬间咏唱的技巧。

多萝茜曾给小老鼠普及过这样的常识。

所以小老鼠猜到面前的城主大概率用了类似瞬间咏唱的技巧，缩短了咏唱时间，才恰好挡住了他的那一剑。

不过没关系，就算能挡住那一剑，接下来这招又能否完整地挡下来呢？

小老鼠掀翻了桌子。

长桌相当沉重，但小老鼠有魔女的祝福，所以能轻易将之掀翻——就像用巨大机器人推回陨石那样，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铺天盖地向城主砸去。

但这招也被城主挡住了。

在短暂的咏唱后，二环法术铁壁咒生效了，与刚刚偏转了圣剑轨迹的无形力量同源的空气墙挡住了所有饭菜羹汤，以及被掀翻的长桌。

哗啦哗啦，叮里当啷。

嘈杂的响声过后，饭菜羹汤淌了一地。

空气墙后的城主忍不住皱起眉来。

果然是泥腿子，简直太不优雅了，真是的，乖乖受死不好么？非要这么激烈地反抗？

可他很快就不再如此游刃有余了——因为有一束冰冷铁光悄然切开了被他以铁壁咒挡下的长桌，宛若烧红的餐刀陷入黄油中那样，圣剑斩断长桌而力度未减丝毫，从上至下径直向他劈来！

城主连忙集中精神，开始咏唱新的魔法。

二环法术不足以完全抵挡泥腿子手中那柄拥有破法效果的武器，他需要使用三环法术。

嘴唇迅速蠕动，白头鹰般的中年男人在半次呼吸间便完成了三环法术的咏唱。

但他并不确定三环法术就一定能抵挡得住泥腿子手中的武器，所以他迅速扭转三环法术所制造出的空气墙的形状，使之形成便于卸力的斜面。

没有魔法天赋的小老鼠看不到城主施放了什么法术，他只是近乎竭尽全力地朝城主把圣剑劈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响传遍大半个城主府。

而这却只是开始。

小老鼠屹立于大地之上，仿佛有用不光的力气，他直勾勾地盯着藏在三环法术后的城主，似乎把圣剑当成了斧子来用，一剑又一剑地劈斩下去。

城主屡次想发动反击，但苦于维持三环法术需要耗费相当恐怖的精神力，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神力用来构建另外的攻击法术了。

“铛！铛！铛！铛！铛！”

城主为了维持三环法术精神力飞速消耗，挥动圣剑的小老鼠却似乎永远不会感到疲惫。

很快，城主的脸色就苍白起来，原本还算清澈的眼珠里也渐渐冒出了血丝。

他看向小老鼠，像是看着怪物。

而这时挥动圣剑的小老鼠忽然说话了：

“以您的精神力，应该同时只能维持一个三环法术的正常运转吧？”

城主没有说话，或许是不屑回答泥腿子，或许是已经无力开口了。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淡然一些，以防止小老鼠看出他如今的外强中干。

可小老鼠却笑了起来：

“您在强撑，我知道的，城主先生，您一直都在对外界宣扬您是四环魔法师对吧，可其实您只有三环的水平，甚至由于上了年纪，精神力愈发衰退的原因，您现在只能同时维持一个三环法术。”

“您想知道我为什么清楚这点么？”他问。

然后不等城主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

“之前我对您说，我被魔女祝福过，因此拥有了能和小动物对话的能力——那时候身为贵族的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了我这能力听起来既没用又弱小？”

“可其实这能力一点都不弱小，而且还很有用。”

小老鼠继续劈砍着那无形的三环法术，说：

“在您平时练习魔法，自言自语抱怨岁月不饶人的时候，虽然没人听到，但您院子里的小动物却听到了，它们听到了我就也跟着知道了，所以宴会开始后我就明白您为什么要邀请我来城主府做客，而那时候我就想好了该怎么对付您。”

“既然我手中的剑似乎能用来对付魔法，既然您同时只能维持一个三环法术的运行，那我就跟您打持久战好了——把您逼到被迫防御的境地，然后竭尽全力逼您高强度维持三环法术的运转，直到您消耗光所有精神力……”

小老鼠说到这里咧开嘴，笑了笑，说：

“——我听老师说过，这招叫熬老头。”

城主闻言睁大了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小老鼠，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所谓的熬老头战术上。

他很不甘心，他决定要放手一搏。

于是，城主自己引爆了那三环防御法术。

借用神明意志的曲谱解体，城主的精神力被失控的魔力反噬，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遭到了重击，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鼻子眼睛耳朵里都流出血来。

但他似乎还保留着意识，甚至勉强能使用最简单的一环法术。

在小老鼠被三环法术的爆炸逼退时，城主踉跄着来到了从一开始就在看戏的多萝茜身后，抬起手，凝结出锋锐的风刃，抵在多萝茜一侧太阳穴上。

“放下……武器！”

七窍流血，看起来格外狰狞凄厉的他威胁小老鼠：

“泥腿子！看到没有！如果你不想你的未婚妻就这么被我杀死的话，就乖乖放下武器！”

可他却并没有看到小老鼠听他的话乖乖放下武器。

相反，他为何会在那泥腿子脸上看到无奈，嘲讽和……

——怜悯？

他愣住了。

然后，他忽然听到面前被他用风刃抵住太阳穴的少女轻笑了一声，向他认真建议道：

“那个……城主大人，要不你还是去跟小东西他打吧……”

“毕竟和我相比，好像还是他更好对付点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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