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肖宇航等三人离开,还没等爸妈先开口,我是笼统地问一句大外公的身体状况,当即心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太多、太大问题呢,谁知是老妈皱眉摇头,老爸抿嘴,摇摇头开口接话……
他们是之前一段时间,知道大外公住的哪家医院,今天下午开车,准备出小区门的时候,老爸才打电话给我邓大舅,说马上到医院看望、慰问他父亲,没想到邓老爷子已经出院了。
“怎么?邓老爷子都出院回家了,群里还没有通知报喜一下啊?”老爸说自己是半开玩笑地说了这句,想想也符合我爸的性格特点,然而老爸说,我那舅舅含糊一句“到家里看了再聊”,就让爸妈一下子感觉有不对劲的成分了……
“先前是什么症状查哪里,对症用药,但这次沿着喉咙、气管、肺部,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老爸说道,“住院的话,医院是肯定不会像宾馆那样,只收你床位费的,基本一些药瓶还是点滴进去的,但这时在你大外公体质虚弱的情况下,再输些药物进身体……人说是药三分毒,你随即能想到什么说法?”
“过度治疗”……哪怕医院只是按普通标准来维持、缓解一下住院基础病人的病情负担,对于我那邓家大公公来说,还是压力太重了。我四个字只说了“过度”这二字,老爸轻叹一声,点点头,继续讲述:开车到氨厂员工小区,大外公他们家里,见到老人家……比上一次见面时,还瘦削了一些——他本来身型就不壮实,老爸现在跟我来一句“比你爷爷还电线杆子”,我面向老妈,见她也点头确认,我臆想一下,真有一阵毛骨悚然的寒噤。
“过度治疗,自身营养摄入量不足,虽然他没有像癌症患者那样,摄入少的同时消耗还多,但拖到现在,以他的精神面貌来看……毕竟你大公公得糖尿病也不是三五年的事情,搞不好,再硬扛也没啥用了。”
“不知道医生是对家属怎么说的,反正我们是在氨厂家属区里见的邓老爷……”老妈接着说道,“虽然我们本家没有人得糖尿病的,但拖到最后,如果没有其他大病发作的话,我们也都明白,最终会是器官衰竭,导致患者去世的,那也是另一种痛苦死亡方式,都不忍想完整,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老妈在大公公家,背着他的面别让大公公听见,也问了以舅舅为首的邓家人:“为什么不去试着找医院要赔偿?毕竟明面上看就像是医院过度用药治疗,使得大伯这次病情没有好转,反倒现在是加重了。”我心里是嗤笑的,一是我对各亲属的性格评判来讲,大舅舅算是温和、正直的,毕竟当初他是服过兵役的,不会去做这种事;二来,大公公住院接受的药物治疗,这应该也是在这趟做了检查之后,医生才开单子给药,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要谈用药过猛,那相当于推翻了整个……至少这个医院关于糖尿病的用药常识,那肯定是要闹得沸沸扬扬,没法这么快就把大外公接回家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虽然嘴上都没这么说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大外公时日无多了。我对大公公的感情倒是一般般,主要我对邓宇祥的兄弟情谊还算不错的,他也愿意亲近我,但邓小弟是身处家庭关系挺复杂的地方,父母离婚,大小两位姑姑生活中各有各的问题,引得一大家子不算安稳和谐,爷孙算是典型的隔代亲,可偏偏两人之间年龄差异挺大,之前我也提过:年纪比我外公大,但邓小弟的年纪比我还小六岁。邓宇祥现在初中三年还没真正过半呢,就算刚跨进青春期,心智肯定还未成熟,不久后就可能遭遇至亲至爱的爷爷离世的消息,打击、影响的远度、深度得有多大啊?
“我们也见到休假在家的邓宇祥了,他也挺懂事,知道你现在偏瘫在家休养,在跟我们问好的同时,也让我们代他向你问好。”老爸说道,“我们向长辈看望问候,平辈之间沟通,交换信息、情报,你们也是完全可以私下交流。你现实和邓宇祥会面不方便的话,企鹅、wx也可以聊天的嘛。”
“安慰一下他,做个好哥哥的形象,不只是学习成绩、过年陪玩的,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发动你在小辈当中的召集力啊……”老爸眨眨眼,皮一下,“正好是节假日,小辈可能都会被允许上网的,你可以私信联系像范磊、郭家俩兄弟……你们过年聚在一起玩的那群狐朋狗友,陆续陪邓家小弟聊聊天,安抚得多了,一齐给他心理支撑,对他们家都是不错的帮助,如果邓宇祥愿意跟他爸说这件事,到时你大舅也会感谢你们的。”
嘛……老爸最后说的一段话倒确实勾动我的想法,但既然是私底下联系,我的性格本就不算外向开朗,把自己再贬一点:已经属于偏瘫残障人士。没有更多的心思,大费周章地为邓小弟做什么了,只是在次日企鹅上跟他聊了会,比较委婉含蓄地安慰一下他——生老病死是常态,人难以把控,我这还差点成年不满一年就gg了呢;人要向前看,想来你爷爷如果知道你因为他,影响你未来的发展,他也会抱憾的吧?
多少有点反问的态度,发出去等回复的时候还会有点忐忑,邓小弟的一句“知道了”先是让我放松一下,继续等了一会,明白就这三个字之后,心里懂得:小弟他还没从负面情绪中完全解脱出来。太官方、太正式的说法了,完全不是跟我印象当中接触的邓宇祥一样,但同时我也知道,我和他也不是血亲,时机也不凑巧,那这就不是哥哥教育弟弟的切入点,我和他的这段聊天也就结束得挺迅速,有点不了了之、略显尴尬的意思。我也就没有继续下去,老爸老妈也没逮空追问这事的具体情况——毕竟在我看来,老爸是提了一个在他们中年人、社会人心里算挺有建设性的意见,多少是有兴趣问结果的,我如实汇报的话,老爸估计会失望吧。
不过,如果把时间线拉得更远一些,回头再来反思咀嚼的话,会发现这可能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又一次考验。而如果是一批百分百唯物主义者,还会嘲讽我是冷漠无情,说是镜水?不如是经受偏瘫的打击后,内心温度降低,由水成冰了呢——怎么解释都有人性不通的地方。但真正到了经历之后,也请大家给我多一份信任吧,毕竟个人在诸多领域的情感的影响、或近或远情感的综合判断……当即的选择,可能最简化,同时又最为难的,只有“是”与“否”两样摆在你面前,但如果套用“我”这个人设,可能又会得到另一个答案:还是去年七月二十二号那天,章启轩是已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了,既然生死都过渡了,那面对往后的选择题,只要不掺杂、或者少掺杂利益、品性之类的问题,坚持自我的信念,不后悔,那就够用了。
麻木,不代表不仁,我的镜水,是努力维持着零度——表面薄薄一层冰,但内里还是能流动的水,不是里外都是密不透风,更不是此时中二病发作,宝可梦的技能那样,想来一手绝对零度。我只是知道今后可能友人、亲人范围会进一步缩小,所以要把我主动放出热量的方向、时间长短、别人感受的幅度……比以前的我(正常的我)计量得更精确、更“小家子气”,但也同时要时不时自我反省:不能把“小家子气”的省略号去掉,在这种状态下,镜水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