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他抬起头，看见前方巨大高耸的石柱。
石柱的体积已经大到夸张，让人恍然以为是一座高山，又宛如两尊天神。
这样的石柱有两根，一左一右。
中间是一扇门。
可以确定，这是某个建筑的入口。
沃夜西走上了台阶。
然而，当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无数的裂缝出现在了脚下。
紧接着，地面崩塌了。
“什么！”
少年极力稳住身体，同时想要利用驭风来阻止下落。
可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魂。
似乎自己就是一具躯壳，只能旁观这里的一切。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沃夜西可以肯定这一点。
难道又是某个梦境吗？
虽然在不断下落，但是却一直看不到地面。沃夜西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倒想看看就这样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
白茫茫的雾气缠绕在身边，时而浓，时而薄。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玻璃上的雾气被擦除，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沃夜西惊讶地发现，他正身处半空。
无论是上方还是下方，厚厚的云层无边无际。唯有他所处的地方，是云层之间被隔断万里晴空。
这等奇景，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原来，刚才我是在穿越云层！
难道，一开始所在的地方，是在更高处吗？但是怎么可能，建筑怎么会在云层之上？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前方突然划过一道金色的闪电。
那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道，而这一次的距离要近了许多。
沃夜西这才发现，这道闪电竟然如此庞大，目测宽度达到了数十米。
闪电划过，在空气中留下无数的金色光粒。
沃夜西眼见着光粒朝他飘来，便伸出手触碰。
这是……魂？
原来，那巨大的闪电其实是巨量到难以想象的魂的奔流！而这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这股力量，这个魂的气息……
属于她。
灭世之神。
“优尼薇尔！”沃夜西唤了一声，但是他的内心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又睡着了？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万里的晴空突然被耀眼的光芒填满。沃夜西猝不及防，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他便看见了那个身影。
黑色的裙摆，金色的发犹如烈焰般燃烧。
这名少女在这广阔到无垠的天空之中，只是渺小到可以忽略的存在。但是，从她周身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高涨气息，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连这片天空都要被撕碎一般。
沃夜西甚至无法去直视她的样子。
“厄斯特利亚，来。”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脚下的云层。她的声音不大，却能够清晰地回荡在云层之中。
什么？她说……厄斯特利亚？那不是至高神吗！沃夜西惊呆了。
忽然，下方的云层开始不安分地搅动。
转眼间，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中央。同样耀眼的白光直冲天际，让那不可一世的金色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然后，白色的十字星华冉冉升起，绽开。
星华散尽，从中走出一个人。
他与少女，在同样的高度。
沃夜西仔细辨认，却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难道他就是……！？
“优尼薇尔，你终究还是毁掉了奥宕汝撒，与我对立。”那人的声音同样清晰地传来，“不过，这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你司掌毁灭与虚无，你注定无法与这个世界共存。”
“别废话了，咱看不惯你。灭了你，也是注定。”少女淡淡地说道。
沃夜西的大脑有些难以思考。
如果说他不是在自我脑补一些小说情节，那么此时眼前的恐怕就是教典里记载的，至高神厄斯特利亚与灭世神优尼薇尔的惊天一战。
那一战过后，众神纪元终结。
话说，这，这是一个人类能看的吗？
沃夜西认为自己肯定是看到了幻想，但他无法按捺那激动的心情。
神对神。
谁不想看！？
沃夜西不管这是不是幻想了，先看了再说。
可是，他等待许久，无论是厄斯特利亚还是优尼薇尔，都没有行动。
嗯？怎么回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静止了。
空气不再流动，云层也定格在了天空之上。
沃夜西不能理解，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想要挠头发，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上竟然多出一物。
那是一只打开的盒子，盒子的表面有着奇异的纹路。
“这个是……封印优尼薇尔的魔盒。”沃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
……“唔！”
再次睁开眼睛，沃夜西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正伏在熟悉的课桌上。
前方，是森林的后背。更前方，是喋喋不休的唐佩赫教授。
果然，是一个梦。
沃夜西坐了起来，正要伸个懒腰，却突然注意到斜前方，班长瑞嘉正以不是那么友善的目光盯着他。
于是，他只得笑了笑，然后放下了双手。
“沃夜西，你来回答这一题。”唐佩赫很是时候地点到了他的名字。
少年站了起来，瞅了一眼黑板。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板书，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式还有逻辑文字。
观察过后，沃夜西发现这道题已经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必须由答题者根据已有的过程继续解答。
乍一看好像简单，但实际上反而是难了。
因为唐佩赫教授所写的那一半解题过程，太过跳跃，甚至连一些关键步骤都隐藏了起来。
这就是在考验对知识的掌握是否全面，是否能根据已有的线索，不断筛选，不断缩小范围，最后推出那唯一的思路，从而正确答题。
若是大半年前，我一定是一头雾水吧。
沃夜西走上了前台，接过粉笔。
不，应该是直接去找教务主任抗议了——我可是个没上过学的人，怎么能突然给我出这样的题目？
可是现在，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题了。
粉笔在黑板上留下飘逸的字体，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声音。几分钟后，黑板上的最后一部分空缺也已经被填满。
沃夜西转过身来，正瞧见各位同学那惊讶的眼神。
只有唐佩赫，在一旁露出赞许的目光：“正确，完全正确。”
他向教授鞠了一躬，然后走了下去。
“最近，沃夜西同学可谓是突飞猛进。”唐佩赫说道，“这道题的难度，已经够得上四层小考的水准。这个班上，包括沃夜西同学在内，能做出来的人不超过五个。”
学生们议论纷纷。
“魂学是一门难啃的学科。”教授继续道，“但绝不是无法跨越。”
沃夜西走回了座位，森林悄悄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兄弟，最近这水平是突飞猛进啊，才几个月，感觉你已经不是咱们这层的人了。”他小声说道。
沃夜西笑着耸了耸肩。
“沃夜西同学从最开始的寸步难行，到现在的游刃有余，都不是偶然，这是努力的结果，大家要向他学习。”唐佩赫仍然在借机给学生们喂鸡汤。
这不是偶然。
沃夜西的目光落在了与他相邻的那张空椅上。
其中当然有自身努力的原因，但是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赫丝奈。
说起来，据说她也有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这个小太妹，最近又在搞些啥？
……
放学后，沃夜西没有在碧星塔上找到赫丝奈，于是便调转方向，独自一人来到了米丹学院。
长风街依旧如往常那样热闹，尤其是米丹学院的门口。
有着各式发型的爱葬帮成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聊着天。
沃夜西把包搭在身后，径直朝着学院走去。
“喂，你谁啊？”
早有预料，一名爱葬帮成员拦住了他。
身边的同伴们也很快围了上来。
沃夜西瞟了一眼他们手中的铁棍。
“来找人。”沃夜西说道。
“等等，你这身制服……伯加大学院的？”那人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怎么，高贵的伯加大学院的学生怎么会光顾这儿？”
“你们帮派想要扩大影响力，不要光靠这种老掉牙的唬人手段。你们这样找茬，迟早有一天碰到硬茬，会很倒霉。”
沃夜西说道：“我觉得契丝应该不会忘记跟你们强调这事儿。”
“什么？”爱葬帮成员们顿时满面怒容，“小子，你敢直呼我们老大名字？你特么算老几？真以为我们不敢揍你？”
沃夜西看了看他们，发现都是些陌生面孔。从发型来看，好像都不是老派的爱葬帮风格。
“你们都是新人吧？就没人能帮我说句话吗？”沃夜西无奈。
“笑死我了，说得好像你跟咱们帮很熟一样。”有人嘲讽。
“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说完，沃夜西突然消失了。
就在爱葬帮成员们被这一幕震惊，左顾右盼的时候，少年已经来到了学院内。
“好家伙，敢硬闯？抄家伙，上！”
就这样，人手一根铁棍，追着沃夜西便冲了过来。
沃夜西倒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些人就算把铁棍玩出花来，也碰不到他。
当然，为了省事，他拿出传讯符，联系到了鸡冠头。
“等一下。”沃夜西把传讯符拿到了已经冲到他面前的学生跟前，“我让他跟你们说。”
“谁啊？呵呵，装逼吗？你就算想叫人，我们也……”
“妈的！你们这群傻、逼！！”突然，传讯符内传来了一声大吼，把他的后半句话全都吓了回去。
“鸡，鸡冠哥！？”
“是啊，是我。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人叫沃夜西，你们把家伙收好，别惹他。否则，医药费是没有报销的。”
鸡冠头说完，就切断了联系。
这几名米丹学院的学生呆呆地望着少年。
“沃夜西，西哥？您就是西哥！？”
“是……什么？你们叫我什么？”沃夜西一愣。
“西哥啊！我靠，终于见到您了！”众人瞬间全员换上一副迷弟脸。
“我看你们不如继续抄家伙……”
“老大经常跟我们提起您啊！您救过咱们老大！不仅如此，在药管局的那场混乱中，以一己之力斩杀数头邪种……”
沃夜西扶着额头，叹道：“这事儿已经家喻户晓了么……”
“沃夜西！”
忽然，远处有人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沃夜西发现，爱葬帮的成员们立刻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子。
循声望去，正看见契丝朝这边走来。
“噢，契丝，好久不见了。”沃夜西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契丝穿着一身米丹学院的制服，不过显然是经过极具个性的改良——领口很深，裙子很短。
修身效果的上衣让她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而裙摆下方的白丝边织也平添了几分性感。
沃夜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来学院，也不事先说一声吗？”契丝来到沃夜西面前，“我猜猜，反正不是来找我的吧？”
“倒也不完全是。”沃夜西说道，“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契丝摇了摇头：“没有，好着呢。”
沃夜西看了一眼她的手臂，那裂纹一般的痕迹比起之间的确是淡了不少。
“赫丝奈在吗？”他问道。
“嚯，这就进入正题了啊，连铺垫都不做？”契丝坏笑着说道。
“需要什么铺垫？”沃夜西有些奇怪，“之前有一个礼拜我都不在伯加，回来之后就没见她来上过课，传讯符也联系不到，就想着看看情况。”
“哎，就没有浪漫一点的说法吗……”契丝叹道，“真是替我的好姐妹伤心。”
“浪漫？”
“行了行了，跟直男交流，就用直一点的办法。”契丝说道，“赫西在楼顶的教室里，我带你去找她。”
两人正要离开，一直在一旁等待的爱葬帮成员们却走上前来，然后齐刷刷地九十度鞠躬。
“老大！请责罚我们！我们刚才太冲动了，得罪了西哥！”他们双眼紧闭，等待契丝发话。
“你们肯定不讲道理地拦人了吧？”契丝望着他们。
众人再次齐刷刷地点头。
“他们是新生，不过很憧憬这个帮派。一个月前加入的，但就是有些……”契丝思考着话语。
“有些用力过猛了。”沃夜西轻描淡写地说道，“包括你们这浮夸的谢罪。话说鸡冠头得罪我很多次了，也没这样道过歉，你们大可不必这样。”
几人有些发懵。
不对呀，听鸡冠哥本人说，西哥这人绝不好惹啊。
“真的吗？鸡冠哥得罪了您，没有道歉，您不计较？”为首的爱葬帮成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计较，揍他几顿就完事了。”
“我靠！！”
……
来到楼顶的走廊，便听到一阵茫弦的琴声。
时而欢快，时而悠扬。
沃夜西知道，那只能是赫丝奈了。
“听说前阵子你去旅游，但是不说去哪儿……”契丝说道，“赫西没准在生气。”
“我有预料，毕竟是她在给我补课。”沃夜西回应，“突然离开，确实不妥。”
“哎，我觉得跟补课的关系不大。”契丝看了他一眼，“真以为人家喜欢给你补课？”
“这是交易。她给我补课，我教她修魂。”
“我还是那句话，真以为人家喜欢你教人家修魂？”
沃夜西有些不明白：“那是哪样？”
契丝懒得搭理他，指了指前方的教室。
“就是那里了。”她说完便转身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噢……”沃夜西望着她的背影。
刚才她怎么好像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望着我？我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契丝在为赫丝奈打抱不平了。
好吧，是我放赫丝奈鸽子……
沃夜西已经想好，那小太妹会在课堂上用怎样的手段折磨他了。当然，前提是她回去上课。
他正是为此而来。
沃夜西轻轻推开门，空旷的教室印入眼帘。
在前排靠窗的位置，赫丝奈坐在课桌上，斜靠在墙边。她怀抱着茫弦，手指缓缓地扫过，轻柔的乐声便流淌出来。
“咳咳。”沃夜西故意干咳两声。
赫丝奈愣了一下，她立刻便看到了走进教室的少年。
她的表情从讷然，转而惊讶，随后是……
“沃夜西！你还敢回来！？”赫丝奈咬牙切齿，她把茫弦放到一边，抄起手边的袋子便扔了过来。
“我就是去旅个游，当然要回来。”沃夜西接住袋子一瞧，发现里面是啃了一半的奶油面包。
赫丝奈撅着嘴，直直地瞪着他，随后向着沃夜西伸出手：“还给我，还没吃完呢。”
“那你扔什么……”沃夜西走到课桌边，把袋子放下。
然而，他动作还没做完，赫丝奈便从课桌上跃下，然后双手抓起了板凳……
“停！”沃夜西一把按住板凳，与赫丝奈对视，“先答应我一件事。”
赫丝奈用尽力气，但是板凳纹丝不动。
“哼，有屁快放！”她没好气地白了少年一眼。
“你当然可以打我，但是那之后要回去上课，不要继续翘课。”沃夜西说完，便松开了手。
赫丝奈反而是愣住了。
“谁要答应你啊？”
赫丝奈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真的抄起板凳招呼，而是气鼓鼓地坐在了凳子上，两腿一翘。
“说！你这个笨蛋哪里去了？旅游？哄小孩的话对我有用吗？”
“我回老家了。”沃夜西说道。
“诶？”这出乎赫丝奈的意料，她本以为沃夜西肯定是会说得天花乱坠，各种藏着掖着，结果竟然这么简单？
“真的么？回你那个什么偏远小镇了？”
“嗯。”
赫丝奈沉默片刻，道：“算了，我也不是要逼着你什么都说，你也完全没必要什么都告诉我。”
说完，她转身拿起了茫弦，将手指搁在了弦上。
这时，沃夜西也搬了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这让赫丝奈才刚刚弹奏了仅仅一个音符，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干嘛？”
沃夜西低声道：“抱歉，是我擅自离开。关于补习的事情……”
“唐佩赫布置的作业，现在都会了吗？”赫丝奈忽然问道。
“基本没问题。今天课上，还现场作答了一道。”
沃夜西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还捏着鼻子用奶里奶气的声音说道：“是老师您教得好。”
这笨蛋，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高冷，爱谁谁的臭屁样，这会儿居然……噗！
看到少年这么有趣的样子，赫丝奈忍不住嘴角上翘。
“噢，笑了。”沃夜西摸着下巴，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谁笑了！哼！”赫丝奈连忙撇过脸去。
想逗我，没门！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那夕阳余晖的缘故，她的侧脸有些泛红。
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凭楼下学生们的吵闹声传进了教室。
继续补习吧。沃夜西心想，一方面确实卓有成效，另一方面……似乎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任性的小太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情景。
好像，这也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日常了。
自从离开悬桥堡之后，知道了悬桥堡内那令人震惊的一切之后，沃夜西对于在伯加城的生活，反而多了几分留恋与珍视。
哪怕是曾经令他感到百无聊赖的课堂，如今也格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回到伯加城，回到学院，见到这里的人们，沃夜西好像找到了一片宁静的港湾，风雨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当他扮演“学生沃夜西”这个角色的时候，就不必与那些过去纠缠。
沃夜西从心底，想要维系这样的日常。
“其实……”
“那个……”
出于想要打破沉默的意图，两个人同时开口了。结果，便是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把话说出来。
“什么事？”沃夜西问道。
他察觉到了赫丝奈的不自然，似乎从一开始她就在顾虑着什么。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教室里两人的影子又转过了一点角度。
“其实，有件事情……”赫丝奈抬起眼睛，望着沃夜西，“我收到查尔蒂亚紫院的入学邀请了。”
咦？
沃夜西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个“查尔蒂亚紫院”是什么，便开始搜索记忆。
“……信函里的启程时间，是下个月的第二个礼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