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河岸边,一个男人蹲下身来,轻轻地将一只手没入水中。

在炎河的上游河段,烫人的河水一般人都是无法承受的。只要稍稍接触几秒钟,就会烫得人受不了。

可是男人的手却在河水中静静地浸泡了好久好久,仿佛那水温要比腾腾的热气更加宜人……

又仿佛那男人的手完全不会畏惧这高温的烧灼似的。

蹲下的男人身边,站着另一个穿着冷铁军官制服、披着披风的男人。

这人正是冰融氏族的现任领主,寒鸦。

寒鸦一脸不解的看着那男人的举动,不悦地摇了摇头,继而转向炎河的上游方向。

浓烈的热雾中能够看到的极限距离的边缘,是渡城那又高又厚还经过多次加固的城墙。

巨大的舰船冲着渡城的水们驶去,在雾气中嗡响的回音宣扬着战斗的进行。

那战斗之声的尾音中,寒鸦似乎听见了激烈的胶着之曲。

寒鸦:喂,科加恩,那是怎么回事?

科加恩:嗯?什么?

被叫唤的男人继续用手轻凫着炎河的水面,寒鸦的话完全不能引起他的重视一样。

寒鸦:你不是说卧底已经买通了东门的守卫,他们不是会直接打开水门给船只放行吗?

寒鸦:为什么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发生战斗?

科加恩:哎呀呀,这点意外就让您感到惊奇了吗,领主先生?

寒鸦:……哈?

科加恩:我想多半是渡城的城主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变化,所以安插了一些自己信任的人在东门戒备。

科加恩:会在城门上直接发生战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为我们开门的人和那些提防的人在争夺东门的控制权。

科加恩: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引以为傲的前线指挥员吧。

寒鸦:啧……

寒鸦:就算舰船进了渡城,那些大铁块真的能占领东城区吗?

寒鸦:不管是岸防设备还是作战素养,渡城的主场还是渡城守卫军更厉害。

科加恩:唉,之前的解释您都忘记了吗、寒鸦大人?

科加恩:决胜的关键可不在东门,重要的是您北门的部下能不能按计划包抄占领城区。

科加恩:南门的空虚我认为守卫军会当做是设伏的状态,可实际上那里根本没有冷铁士兵……

科加恩:这样一来所有的守卫力量都一定会在城内死战到底,我们就能一网打尽,永久性地拥有渡城的所有权。

寒鸦:那——你想过“万一”吗?

寒鸦冷冷地瞥了科加恩一眼,那目光宛若将周围的热雾都凝结成雪片了。

寒鸦:万一作战失败,你考虑过后果吗?

科加恩:呵,后果啊……

科加恩继续凫动着炎河炽热的河水,声音逐渐欢快了起来。

科加恩:当年您的长辈屠杀血凝人的时候,他们考虑过后果吗?

科加恩:如果您是一位心思如此缜密、瞻前顾后的决策人,你对那场屠杀“万一失败”之后的考虑是什么呢?

寒鸦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当年屠杀发生的时候,自己不过还是十岁上下的孩童,对于前辈的做法没能那么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原因。

只是,内心中却暗暗支持着大人们的做法。

他们描述过血凝人的恐怖,恐怖到你不去消灭掉他们的话,就会被他们一口吞掉。

在蓝冰融尽之地的领土上,南边有不断袭扰的熔钢人,北边还有这么一个怪兽潜伏在后花园。

这种两面都不得不顾虑的处境,是个冰融人都会心怀不安。

既然无法逃离自己的生养之地,那么主动去击破那种不安就是理所当然的本能吧?

以一个小孩子的想法来说,这是很单纯的结论啊。

直到继承了领主的位置,寒鸦也多少保留着这样的想法。

寒鸦:……万一失败的话,被灭的就是冰融氏族了。

寒鸦:那是迟早都会爆发的事情,迟早都会因为血凝人的本性而爆发。我们只是选择了提前动手。

寒鸦:我的长辈最终选择动手,一定也是做好了被反灭的心理准备。

科加恩:……

科加恩:…………

科加恩:呵……是么?谢谢您的感言。

科加恩:“万一”之事,当然是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尽量降低到最小的可能性咯。

科加恩:既然你已决定与我共事这场战斗,我也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底牌之一吧。

科加恩:……尽可能降低失败的几率、在急转直下的时候用来翻盘的底牌。

寒鸦:……?

科加恩终于从河边站了起来,将手深入自己怀中,取出了一枚东西。

寒鸦:这是……

寒鸦:戒指?

科加恩:是的。这枚戒指的力量虽然还不稳定,不过已经可以使用了。

科加恩:但愿我们不会遇到非要用上它的状况。

寒鸦:…………

寒鸦:那或许很难吧。

科加恩:嗯?

寒鸦:你听听城门上的战斗,一直到现在都是同样的旋律。

寒鸦:说不定光是争夺水门的控制杆就已经是恶仗一场,舰船进入渡城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呢?

科加恩:呵呵,也是啊……

科加恩:我最近好像总是这样呢,不断地被人逼出底牌,好不容易占得一点优势,马上又会因为得意忘形被打入谷底。

科加恩:不过那种经历也是一种财富吧。再遇上交出底牌还无济于事的情况,我也有丰富的经验可以应对了。

寒鸦:你……

寒鸦: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稍微迟疑了一下,寒鸦还是直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寒鸦:且不论你的来历……你当上血凝的领主会为冷铁带来福祉还是灾祸?

寒鸦:我看不懂你这个家伙,你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

科加恩:呵……

科加恩:利益相同就是朋友,利益相悖就是敌人,利益上没有交集和碰撞的时候,既能成为朋友也可能成为敌人。

科加恩:我想要的利益,就如同这炎河河水中的一滴。

科加恩:在这源头流量最大的洪流中,我根本无法把我想要的东西。

科加恩:说不定在遥远的下游,在炎河变得又冷又浅、没入地下的地方,我才能找到呢……

科加恩:寒鸦大人,你觉得你我之间、我和我的祖国之间,到底算朋友、还是敌人呢?

寒鸦:…………

…………

…………

渡城,东门。

站在高高的城墙下,城主奎米感到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库格勒对守卫军的侵蚀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这里的部分守卫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做出了敌对行为。

在争夺中,闸门虽然没有被打开,但也已经处于解锁的状态。

门外的舰船已经狠狠地压在门上,要靠蛮力活生生地把闸门顶开。

不对……能做到那种程度的船,冷铁应该没有才对。

那会牺牲很多战斗属性,单纯地增加船动力和吨位才能做到。

只要东门不破的话,渡城就可以说是安全的……

——咚!!

渡城守卫:不好了——闸门被撞开了!!

渡城守卫:冷铁、冷铁的舰船进来了!!

奎米:——什么??

压坏的闸门被坚固而又尖锐的船头挤开,一条为首的巨型船只冲进了货运河道,激起大片热气腾腾的水花。

这条船的上层几乎完全封闭,就像一个钢铁的盒子,首尾慢慢收束、变尖,宛如坚不可摧的水上金汤。

唯独有一圈窄窄的甲板路环绕着顶部,那似乎就是冷铁的舰船进出全员的通道了。

完全的防御姿态,看不到一点进攻的设施。

奎米:岸防炮——准备发射!

渡城守卫:是!巨型爆弹已经就绪!

需要一人环抱那么大的特制爆弹滚入了金属的炮膛,点燃的引信正在兹兹地跳跃着。

如此重型的防御器械,全人类中或许只有渡城才有,也只有渡城才需要这种级别的固定防御力量。

而通过爆炸来激发飞行武器的技术远胜于弹射投掷延迟爆炸的打击手段,更是渡城一家独有的。

那份冲击的威力,足以让全副武装的船队顷刻间覆灭。

没有这种程度的武力支持,熔钢和冷铁岂会常年对这个碍眼的中立城市无动于衷?

炮口稳定地对准东门,做好了轰杀一切敌人的准备!

kang——轰!

在一半身躯爆炸之后,半颗沉重的爆弹愤怒地直奔目标而去,准确地命中了理论上最薄弱的腹部位置。

如果是奎米印象中冷铁人造出来的船,应该已经足以让它沉没在河底了……

……但是。

奎米:——什么?不可能!

奎米:居然毫发无伤!?

纯防御的舰船似乎并不吃这一套,继续扭动着沉重的身躯向岸边靠来。

砰——又是一枚,但依旧没有效果。

奎米:可恶……

奎米:不要让他们的船靠岸!!用我们的军舰顶过去!

渡城守卫:遵命!!

论船的质量,奎米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是她亲自设计的船,是从自己的国度带来的技术,没有理由会输在这里。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奎米:别想靠近了!给我倾覆吧!!

巨大的浪花呼应着奎米的声音,掀起了高高的巨浪。

如果是站在岸边,置身巨浪之下的士兵一定会被这番景象吓得屁滚尿流吧。

可是,哪怕是奎米能够唤起的最高的浪花,也不过刚刚够到冷铁巨舰的甲板而已。

翻腾的河水摇晃着舰船,却只像轻微的荡秋千一样,完全没有倾覆的迹象。

她这才意识到这条船究竟有多大。

奎米:不可能……这船到底有多重……

奎米:他们到底在船底压了多少重物啊!?

这可是水面作战的最后手段。如果自己的能力都无法阻止冷铁的军舰,接下来就只能靠守卫的士兵了。

当的一声——守卫军的大船和冷铁为首的巨舰撞在了一起。

虽然冷铁的巨舰很沉重,但动力上似乎还是守卫军的船略胜一筹。

双方用力地抵上,一步都不肯相让。

就在这时,冷铁巨舰的甲板忽然响起了一阵动静。蜂拥而出、全副武装的冷铁士兵瞬间挤满了甲板。

他们手中的踏板立刻架设起一条连接两船的通道,冷铁士兵接二连三地滑向略低一些的敌船,手持近战武器开始冲锋。

看到这一幕,奎米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奎米:呵……

奎米:……倒头来还是只能和我们在陆上决战么?

奎米:——岸炮停止射击!准备接舷战!

奎米:让冷铁人滚去炎河下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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