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白光让我无法直视,耳朵也被震得嗡嗡响。

强烈的光照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月光重新占领夜空驻场。

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眼睛,定睛一看,怪物不见了,卡波特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的黑色羽翼逐渐白化,就连那绿色头发也开始有点变淡的意思。

“卡波特医生!”我朝着他喊道,他没有反应,就好像无法接受到任何外界的讯号似的。

我迈出大步跑去,裙子有些碍事,跑得不怎么顺利,险些摔倒,到他的身旁时,他闭着眼,神情十分安详,就像失去了生命。

他身上的衣服竟然也开始隐约泛白,他这是怎么了?我缓缓地伸出手,触碰到他衣袖的瞬间,感觉不对劲,为什么摸起来,没有粗糙的质感?反而变得有些单薄?

不对!我抬起头望向卡波特的头顶,发现些许白色的微小粒子正在往天空飘去,而来源,就是卡波特自己!

他不会就这样消失吧!我急忙在脑子努力想着治疗的方案,该用抗肉体崩坏的药剂吗?不对,身体甚至没有腐烂的现象,难道是霞之力缺失过多吗?也不对,那这么会散发出白色的粒子?

我想到的越多,就越是手足无措,对于这种状况,我没有看过任何书籍中记载这种症状,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得透明起来。

我抓着卡波特的手,但是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白色粒子飞起,从他的瘦削的脸上,从他缝缝补补的衣服里,从我正在握着的原本粗糙的手上。

“卡波特医生!你醒醒!你醒醒啊!”

少女的呼唤是那么无力,竟然还是唤不醒这位即将消逝的医生。

“我求你...醒醒。”

越来越多的白色粒子升起,这双救苦救难的手变得快要看不见了。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和你说,你不要丢下我...不要。”

少女的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头低了下去,泪水滴在了被焦黑灼烧的大地上。

始终没有出现的奇迹,现在它来了,却紧随着绝望。

“凌雪...丫头?”微弱的声音传来。

“卡...卡波特医生?”我抬起头,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点。

“咳...嗯,是我。”他的声音真得太微弱了,微弱到耳边起风,他的声音就要被掩盖掉。

“卡波特医生,我马上救你!等我,我马上,就能找到救你的...办法。”我拉着他的手,想往他家走,却发现,突然落了空。

什么也抓不到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慌忙地再去抓,发现,他的手已经变得透明,只剩下一点点反着月光的轮廓。

“凌雪...丫头,没用的,我,已经治不好了。”他费力地摇头,艰难地把手抬起,轻轻放在了我的头上,我却感觉不到实感。

“卡波特医生...”我心头是强烈的不舍,过往出诊的记忆一点点浮现,那个笑着拿药材,半夜在农田上呼唤我名字的他,马上就要消失了。

“凌雪,丫头,原谅我,不能和你亲口诉说,在我的桌子底下,那里有着你,想知道的东西。”

卡波特流泪了,泪水变为白色,飞向天空。

“别走!我要你自己和我说!别把所有东西都自己承担完了,就把伤痛留给我啊!”我想捶打他,但是什么也碰不到。

越来越多的白色粒子散去,他的脸开始变得透明,隐约只能见到月光描着的边。

“原谅我,我最骄傲的徒弟。”

语闭,他的额头抬起,眉目舒展,对着月光,像是知道了自己使命完成般,头一次露出如此轻松的表情。

他很累了,让他休息吧。脑海中的一道声音轻语着。

渐渐地,他的身体上出现一团洁白的光团,一点一点扩大,直到全部身体被白色的光团包裹,起风了,轻柔的风拂过,光团散去,化作三群白色的粒子,它们旋转着,分为三股,合为一柱,一点一点,螺旋上升着,缓缓地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

我伸出双手,想去抓住,但是,什么也留不住。

我的心突然缺了一大块儿,好疼。

自责,哀伤,懊悔。

我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强大的力量,如果自己能强大一点,哪怕一点也好,能和卡波特医生一起,只要并肩战斗的话,就能不会让卡波特一人...搏命了。

我为卡波特的离开而悲伤,好不容易在异界得到认可,可是教授自己的师傅,却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永远离开了。

我懊悔自己的到来,如果我没有出逃,没有离开那个地方,没有来到这个村子,那么卡波特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只要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为什么要让罗姆恨他,为什么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混杂情绪的泪水滴答在地上,再也挽不回的师傅,再也无法见到的他。

许多未说出口的话,许多未表达的感谢,都在这时,永远沉寂在我的心中了。

夜风彻响,林鸟归回,他之魂魄,再无归迹。

卡波特消失后,由于是深夜,没有人来,直到清晨才有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看到升起的岩峰,残留截断的血色藤蔓,血红的大坑,他们面面相觑,众说纷纭着到底发生什么,尼亚被温妮奶奶和亚里克带回家,路上他们遇到我,问我怎么一夜没回家,我说睡着了忘记了,大概是眼角的泪痕没擦干净,身上的衣物过于脏乱,他们很担心我,最后还是以卡波特医生交待我一些事摆脱了他们的询问,他们没有看见,卡波特保护我们和村子奋不顾身的模样,他们也不知道,卡波特已经不在这里了,至于罗姆,他被人发现昏睡在地上,几个壮汉抬着他,送回教堂去了。

我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到卡波特家的。

明明到卡波特家的路只要走半个小时,我却硬生生走了整个后半夜,不知道在路上,我停顿了几次,驻足望月多久,留下的泪水又是多少。

天边已经是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然开始,缓缓推开门,阳光先探了进去,照得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发亮,迎面而来的还是熟悉的草药味儿,只是...再也不见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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