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般的响动从脚下传来,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而过。

但我知道渡城的街道大都十分狭窄,就算有内奸提供了渡城的内部地图,从北门进入的冷铁士兵也没有那么容易很快地全冲过来。

可是树枝般密集的小路又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我没法在某个关键的路口挡住所有的冷铁士兵。

他们会像冲入渠道的河水一样,毫不遗漏地漫过每一条街道,向着目标的区域包抄过去。

我是没有能力阻止冷铁军队的。至少现在模样的我是做不到的。

要……解除伪装?

且不说被人看见那样的我会对我的社会性造成怎样的毁灭性影响,就算能俯视整个渡城,也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脚步随意的挪动,手掌无意识地挥舞,都可能造成大量无辜人员的伤亡。

……没意义,比当时在大竞技场、在罂粟的身躯面前就愤怒地解除伪装还要没意义。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第七剧:……动静很大,但目前为止还没看见你队友的影子呢。

棕雀:大概不是冲着血凝区来的。

如果冷铁军队的目标是血凝区,现在正从血凝区向着北门方向移动的我应该已经撞上他们的大部队了。

这说明哪怕有小股部队从与我所在街道平行的线路和我擦肩而过,也能断定血凝区不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冷铁人从北门进入却不冲着西边的血凝区而来,那目标自然是……东边的城区么?

第七剧:东边的城区很重要吗?

棕雀:当然重要了。那里是城市运作机构的主要所在地,还有贸易的船只进入的唯一入口。

第七剧:这样的话……接下来的行动就明确了。

第七剧:从北边开始把他们赶出去,然后去东边。

第七剧:不这样做的话,我想要守护的地方就永无宁日。

棕雀:…………

棕雀:你果然……

第七剧:棕雀,目前为止你的作用也发挥得差不多了。

第七剧:你告诉了我军事机密,还说出了冷铁军队攻击血凝区可能的动机——虽然好像所谓的“狂乱”并没有成为现实……

第七剧:你作为俘虏的价值已经用尽了,明白吗?

说完这些话,我预感到棕雀会放慢脚步,于是提前配合起他减缓的动作。

棕雀果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漠然地看着我。

第七剧: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请你再做一次选择吧。

第七剧:回到你原本的队伍里对我发起攻击,或者……

棕雀:……

第七剧:——把我当做你的长官,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棕雀:…………

为什么不说话?因为我没有给你“去死”的选项吗?

你觉得对你来说,“去死”才是最合适的答案吗?

既然这样的话……

第七剧:如果你选择后者,我能给你的回报是……“不死”。

第七剧:除非是你自己作死,只要在我身边行动的话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第七剧:换句话说,你永远不会有被当做弃子和炮灰的时候。

第七剧:虽然物质的回馈上没有保障,不过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吧。

棕雀:…………

棕雀:为什么?

第七剧:啊?“为什么”?

第七剧:因为……一旦死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第七剧: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一切。

第七剧:我……曾经感觉自己死过不止一次……

第七剧:失去一切的感觉,我至少已经体会过两次了……

第七剧:你立足的根本,你最亲近的亲人,你的全世界……

第七剧: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就因为我还活着。

第七剧:我没有选择会摧毁自己的行动;我选择了继续活着。

第七剧:……所以我当然不会给你“去死”的选择。

棕雀:……

棕雀:我是说,为什么是我,不是其他人?

第七剧:哈……

第七剧:刚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棕雀。

棕雀:……?

第七剧:你是和我有着共同利益的人。

第七剧:不管是对身边人的不满、在大家都上的时候没有对我动手、还是反对屠城的理由,我都能感觉到……

第七剧:你的心里和我所想的都是同样一件事……

第七剧:——“不要死去”。

第七剧:我们是一类人,你觉得呢?

第七剧:你的想法,只有在我身上才能实现也说不定呢?

第七剧:……放下你对“军人”概念的执着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棕雀:……

棕雀:…………

棕雀: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棕雀无奈而略显不屑地低下了头。

棕雀:你的废话说完了吗……

第七剧:?

棕雀:——我年轻的长官呐。

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我已经看不见棕雀眼中的迷茫和踌躇了。

他拿定了主意,就像当初迈出偏远的拓荒村、向着最近的褒城进发时的我一样。

说不定他的心中已经选好了一条能够展望的道路。

棕雀:时间都花在废话上,冷铁的军队可要囫囵吞城了。

第七剧:呵呵……

第七剧:——有道理啊,我们跑起来吧!

…………

…………

渡城北边偏东的一个路口上。

约有两车道宽的路在渡城可不多见,一小队渡城守卫军正奉命把守着这个要道。

在城主越过军队指挥官的权限要求他们驻守此处时已经告知过可能会面临的严峻形式,但是队伍中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居然严峻到这种程度……

黑压压的一片冷铁军队在数十米外正经地摆出了阵型,正在等待着第一轮的远程攻击。

没用的……不可能守得住。

等第一轮爆炸物抛投过来的时候,所有的工事和士兵都会化为灰烬。

冷铁士兵会踏过他们的骨灰,突破这条防守力量薄弱的战线直捣黄龙。

援军?那种东西是不会有的……

城主已经调走了能调走的大部分兵力,全心应对东门外侦察到的军舰了。

比起那些个头巨大战力不明的舰船,北边的敌袭才更像是主力部队呐。

许愿!对西维神许愿吧!现在许愿的话,说不定还能带来一些转机!

可是,且不说如何能在如此恐慌的紧要关头净空心境进入许愿祈祷的状态,就算能立刻开始许愿……

——那也要一分钟。

一分钟的许愿时间,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漫长,仿佛永远无法迎来完结的一刻。

投降……投降的话还来得及吗?

不,那也不可能了吧……

他们已经能够听见大型的爆弹滚入发射管的声音。

投降的呐喊声,也无疑会被引火点燃的声音完全覆盖吧……

我们完蛋了……渡城也要完蛋了……

渡城守卫军:神呐……

渡城守卫军:西维啊……请怜悯我们……为这片战争夹缝中的平静之城降下福祉吧……

渡城守卫军:至少请毫无痛苦地迎接我们……

渡城守卫军:……诶?

语毕,一只手搭在了祷告着的士兵的肩头。

守卫的士兵茫然地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位正试图脱光自己的少年。

这个人……这个平民为什么在脱衣服?是疯了吗?

第七剧:没事别叨念西维的名字了,大叔。

第七剧:过几十年你去见他的时候,说不定他还会啰嗦你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念叨他呢……

脱到只剩下遮羞的内裤,我把衣物干脆地丢给了身边的棕雀。

看了一眼对方的阵仗,再瞥了一眼防守的路障,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第七剧:大叔,这路障借我一用。

第七剧:先说好了,用坏了我可不赔。

伸出双手,我一手抓住一条木制的路障举了起来。

略微沉重的分量,结实度应该足够了。

迈出双腿,举着手中扬起的路障,我直奔眼前的冷铁军队而去。

第七剧:——对面的孙子!看看这个!

冷铁士兵:!?

一声大吼吸引住了对方军阵的注意力,正要发射爆炸物的士兵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

争取到的这一点点时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的视线穿过前排顶着盾牌与长枪的士兵,一股脑儿地对着蹲在他们身后的家伙撞了过去。

嘭——硬碰硬!

抄起手中的路障,在两车道宽的道路上野蛮地一扫——

木块破碎和金属碰撞的杂乱声中,一排排士兵应声倒地。

击倒士兵并不是我的目的,重点是我亲眼确认到了那些抛投爆炸物的装置也被一并扫到在地。

第七剧:——成了!

——轰轰轰轰!火光四溅的爆炸!!

足量的冲击波在军阵中炸开,一瞬间瓦解了所有的前排力量。

附近的建筑在爆炸波的影响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可能崩塌。后面累叠起来准备通过的部队也惊起一片叫喊声和马匹的嘶鸣声。

冷铁队长:什么!?前面发生了什么!?快报告!

马蹄高高的扬起之时,我已经锁定了骑在上面的指挥官。

第七剧:——找、到、你、了!!!

冲撞,蛮不讲理的冲撞。

像一头发怒的野猪冲进了庄稼地一样,妄图进行阻挠的作物都无力地倾倒在两旁。

那骑在马上的指挥官就像一个高高竖起的稻草人一样,完全没有实质的威慑力。

一把抓住马匹的前蹄,我很轻松地就将上面的人掀翻在地。

冷铁士兵:敌人!!敌人冲进来!!

冷铁士兵:——快保护队长!!

——咔。

第七剧:…………

说起来,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哪怕只算今天,我也已经在城外杀过一整队的士兵。

可是,将一颗头颅掰离他的身体这类事情,我还从未如此冷静而又粗鲁地做过。

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侵犯了这座城市,血染我心爱之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们在践踏我。

我若不在这里阻拦,他们的铁蹄还会继续前进,践踏我刚刚才许诺过要给他性命的人和其他的人。

这份责任我不能完全交给渡城的守卫军……我要亲自执行。

——将指挥队伍的队长的头颅高高地举起,然后用力地抛向空中。

我能感觉到身边这群冷铁人的视线也随之抬高,再随着重力重新落回我身上。

双手接住那圆形的物体,用力并拢——粉碎。

红色和白色溅了我一手,还有我赤裸着的、先一步染上过爆炸的焦黑的上身。

抬起脚,猛地在那无头的尸体上跺下,然后放肆地旋转着我的脚踝。

——赤果果的侮辱。

我想要的东西,就是那些士兵眼中充满仇恨的怒火。

只有这个东西,才能让我尽可能将失去了前线指挥官的冷铁军队全都绊在这里,把仇恨吸引到我的身上。

第七剧:看什么看?你们这些杂种孬逼们……

第七剧:——有本事的话正面上我啊!毫无尊严地给你们的长官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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