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雅威身上的圣光越来越亮，每增加一份亮度，阿卡沙的痛苦便平添一分。现在阿卡沙已经不敢与雅威对视了，只要视线碰上，灵魂就仿佛要和身上的气力一同被凭空吸走一般。

就在此时，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阿卡沙的肩膀上。

“别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低着头啊傻瓜，那么害怕的话，一开始就蹲在角落里哭鼻子不就好了。千年间你为什么苟活于世，曾经的痛苦都忘干净了么？”

阿卡沙的瞳孔猛地一收缩。

她还没说什么，王城就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只留下一个背影。

雅威的脸上，笑容稍显崩坏。他把头转向维格鲁茨尼，声音中透着一些不耐烦：

“这混小子太碍事了，要怎么做？”

维格鲁茨尼沉声说：

“留意一下王城，他可能会偷袭你。那个吸血鬼估计已经没什么战斗能力了，速战速决，之后随你处理。”

雅威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黑气，肩头的黄色小鸟拍着翅膀，在空中盘旋着。

阿卡沙的右手慢慢放在了悬挂在左侧腰间的银白色剑鞘上。王城的背影如此宽阔，以至于当她站在王城的背后，心中的恐惧仿佛被一种力量引导着逐渐消散。在赤道几内亚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因为畏惧，她在王城快要中弹的时候没能向前挪动半步，那份心中的感情输给了本能的恐惧。

银白的十字剑缓缓出鞘，圣洁的剑身上有淡淡的荧光闪烁。

阿卡沙深呼了一口气，直起了身。

“不要小看咱。”

哪怕看不到王城的脸，她也知道，王城此刻一定露出了笑容。

因为那一刻，他的语气无比熟悉而亲切——

“后背就交给你了。”

话音一落，王城的身影几乎是瞬间从原地消失。阿卡沙的刘海被气流卷动，她只迟疑了一瞬，随后掠向那个沐浴在圣光中的男人。王城一拳打在维格鲁茨尼的小臂上，双方都被震开了一段距离。刚刚想扑向王城的雅威突然间察觉到了危险，伸出去的手猛地抽回，单臂防下了黑刀，但是手腕却被银色十字剑划开了一道口子。

一瞬间，神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鲜红的血液向外渗着，但是只用一瞬间，细小的伤口就愈合了，连流出的血也逆流回了身体中。阿卡沙明智地拉开了距离，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雅威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扫兴的事情，视线从十字剑身上划过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摩西对我的子民有莫大的恩惠，他的圣遗物怎么会到你这种黑夜的怪物手中。”

阿卡沙的回答则十分简短：

“神啊，陨落吧。”

仿佛某种远古的呼唤一样，当阿卡沙的声音一落，整个天空的光芒都随之一暗。刹那间阴风惨惨，冷意横生，如同古老的东皇钟缓缓敲响，阴阳之间再无半分相隔。一时间雅威身上的圣光也为之一颤，那是属于吸血鬼的特权，整个黑夜都是她的餐布，承载着血与肉的盛宴。整把黑色的太刀上泛起不祥的雾气，而银色的十字剑则亮起耀眼的光芒。阿卡沙的脸庞上，恐惧的神色逐渐消散，现在的她挥舞着手中的刀与剑，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王城，也是为了终结千年的宿命。

“不觉得愚昧吗？”

维格鲁茨尼正面吃下了王城一记飞踢，像没事人那样发起了凌厉的反击。王城小心地避开变幻多端的拳头，维格鲁茨尼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把目光投向正面相撞的阿卡沙与雅威。圣光像防护罩一样围绕在雅威的身旁，阿卡沙迅猛的斩击根本无法近身。王城一记扫腿踢向维格鲁茨尼的右腿，但是后者早有准备，即使视线不在这里也轻松避开。

维格鲁茨尼的眼神带着讥讽的意味，语气也毫不客气：

“与神为敌，是最不自量力的行为。”

王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的瞬间一把匕首插向维格鲁茨尼的眉心。后者向一侧躲闪而过，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王城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一拳狠狠捣在了维格鲁茨尼的腹部。就像是片刻之前他偷袭王城那样，维格的身体向后飞出十余米远才勉强停下来。王城揉了揉手腕，同样挂起笑容：

“谁知道呢，我家的搭档可是很任性的。”

维格半蹲在地上，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他站起身，并非是向着王城，而是向着一边的围栏。那里躺着一把纯银的长枪，枪头像是鱼叉那样分成两部分。

“你先用了武器，这样才算公平吧。”

“随意。”

王城话音刚落，维格鲁茨尼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闪烁。除了绷紧身体外王城没有别的方式，维格鲁茨尼的速度太快了，不如说是像残影一样。看到的已经非此刻他所在的位置了，十多米的距离眨眼间被填补，长枪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王城的咽喉。

看似必中的枪在离王城只有几厘米的地方与一把短刀正面相撞，王城瞬间拉开距离，维格鲁茨尼也如同附骨之蛆般缠了上来。枪式变化万千，一时间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个不停。现在的王城依然很被动，他甚至连拔枪的时间都没有，神经紧绷到快要断掉，哪怕有一个稍不留神，银色的枪就将洞穿他的身躯。

“看起来你的搭档也好不到哪去呢。”

维格鲁茨尼不留情面地嘲笑到，王城一脚踹在枪身上，借助优势退了一端距离，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阿卡沙。

阿卡沙的喘息声无比粗重，而且发出类似破风箱一样的碎音。她的身上受了不少伤，虽然大多数都在缓慢愈合，但是那愈合的速度还是显得太慢了。

雅威的脸上露出冷笑。

“无知的人啊，你的力量在我眼里就如同襁褓中的婴儿。”

他举起手，指尖向着天空，夜空上立刻亮起了像是极光一样的白光。那些光氤氲浮动，如同雾气一般不可捉摸，在浮游城破开的天幕上涌动着。雅威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冽，身上的黑气也逐渐明显，不怒自威。

“因为杀死了地面上横行的冒牌货让你们膨胀了吗？浮游城的确能复制与生产本源，无论是华夏龙脉还是荣耀之船，哪怕是整个昆仑天道也能再造。但是只有我是例外的，因为真正的神独一无二。此刻站在你们眼前的不是什么低劣的仿冒品，而是至高无上的神明雅威！”

王城瞪视着眼前的维格鲁茨尼，大声喊道：

“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五大本源不是全部都毁灭了吗，不然浮游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王城相反，维格鲁茨尼一拳打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玩味的笑容：

“我不喜欢解释，你只要听那个中二神说就会明白了。咱们两个只有沾满鲜血的双手。”

维格鲁茨尼横扫手中的长枪，将王城击退。

这个时候，阿卡沙的脸上却流露出凄惨的笑容，她已经几乎筋疲力尽了。如果说王城与维格鲁茨尼还勉强算是有来有往平分秋色，阿卡沙的战斗几乎完全是一边倒。每次燃起的希望都能被轻易地抹灭，她也快到极限了。

“原来如此。咱明白了，本源的毁灭并非一定要死去，也可能是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你自称唯一真神，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先祖，却因为犹太子民的惨剧而动怒，放下了守护世界的责任，你啊，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自称神，你的神格早就已经崩坏了！”

阿卡沙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但是随后盘旋天空的圣光突然间像是活物一样扑了下来。王城没有任何感觉，但是阿卡沙猛地吐了一口血，随后身体像是被千斤重物压住一样，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雅威的声音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就算是王城听了也不禁心里一颤：

“那又如何。你可知人类在我沉睡的漫长岁月中都做过什么，我的子民们手里捧着《托拉》，满怀热忱地向世人宣传我的教义。他们怀着崇高的理想，希望有一天能够建立一个我口中的理想乡。可结果如何呢？世界接受了我的教义，却迫害着我的子民。他们保留着我的教诲，却更改了我的名字，管上帝叫什么耶稣。我的孩子们甚至连属于自己的领土都没有了，整个犹太民族流亡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为人类的发展贡献了智慧，可换来的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有惨烈的屠杀！为了我的子民，‘雅威’这个神格又算得了什么！是我告诉他们要隐忍，要用爱感化世人，现在我必须亲手修正这个错误！”

原来如此，那些从他的身体中汹涌而出的黑气，象征着神的堕落。

无欲无求，与世无争，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们，也放不下世间万物。

“阿卡沙！”

王城有些担心，但是他现在不得不专心对付维格鲁茨尼，因此只能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别担心，咱没事。”

阿卡沙手中的银色十字剑突然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她用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不过这次笑容中多了许多嘲笑：

“看吧，雅威。摩西在嘲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