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未到深秋时节，坐在屋里的贺筱夭却突然感到了几分寒意。她略带不安地看了一眼面若冰霜的榕兰，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乖乖地坐好。

虽然贺筱夭很想吐槽一下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居然把煮她的脑袋这一情节做成了幻象。但她感受了一下屋子里的气氛，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还是小命要紧。

整个房间里都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之中，丝丝缕缕的杀意正从榕兰的身上逸散而出。自从宋梓沫将小院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过后，榕兰的脸色就开始变成这副阴沉的模样。

宋梓沫叹了口气，她也没有想到榕兰竟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情。她只向榕兰讲述在小院中遭遇袭击的事情，略去了遇见顾清影的经历，毕竟在场的还有贺筱夭与余暗梅，宋梓沫不知晓他们对于人类是什么样的态度。

双手环抱的榕兰沉思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看向旁边正在捣鼓一碗汤汁的余暗梅：“你看出什么了吗？”

余暗梅放下手中的汤盆，沉吟一阵，开口道：

“的确是诡幻。很有意思，袭击者制作了一碗……姑且称之为汤的东西。此物与万妖集的通行证很相似，都是通过不同的灵力物质的调配，来达成对灵力的利用。”

“但是出手之人的手艺极其高超。按照宋小姐的描述，这碗汤所孕育出的诡幻，甚至能承载一定的意识，简直不可思议。”

既然敌人居然肯下这么重的手，看样子那个阴影中的敌人开始着急了。这说明它作案的线索被发现了，但究竟哪一条线索才是正确的呢……宋梓沫凝视着悠悠烛火，心思快速地流转。

榕兰静静地听完余暗梅的讲述，皱起眉头：“那能找到是谁做的吗？”

“不行。”余暗梅叹息着，颓丧地靠在椅背上，“这种攻击手段实在是匪夷所思。因为诡幻这种存在实在是太常见也太弱小了，根本不会有正常的妖族会把这玩意作为战斗的手段，更别说做到这种地步了。”

贺筱夭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忽地一亮，开口道：

“有没有可能就是经常接触诡幻的人，也就是万妖集通行证的制作者……”

“但万妖集有七十二个进出审查点。每一个审查点的人都有制作诡幻的能力，更别说这也仅仅是你的一个猜测罢了。”余暗梅反驳道。

宋梓沫脑海里灵光一现，插入两人的争执：“问一下，万妖集的进出审查点都是由谁分管的？”

“当然是伏山镇——”贺筱夭与余暗梅异口同声道。

两人忽然停下争执，用疑惑的眼光看向彼此。

“又是伏山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呢……宋梓沫联想起下午时渊无出现导致线索断裂的事情，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好了，这件事就先停一停吧。”沉默许久的榕兰突然开口，制止了这个话题，“现在拥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实在太多了，这样胡乱的猜测只会干扰我们的视线，为后续的调查带来不利影响。”

“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各自的调查收获吧，我先来。”

榕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案宗：

“今天下午我前往了伏山镇，但是没有找到伏山镇的镇首渊无。所以我就托熟人在伏山镇的内部案宗库里找到了这个，当时的调查记录，其中包括了参与成员的名单和工作记录。”

贺筱夭接过榕兰手里的案宗，在桌面上摊开，仔细地查看起来。过了片刻，她皱起眉头，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卷纸，对照着案宗一一比对起来。

“那是我们从万象玲珑大人拿到的相关记录。这种重大事件巡天镇往往是有相关的备份的，而且最近镇首大人也在查案，恰巧在这一方面的资料较为齐全。”余暗梅指着贺筱夭手上的纸页，对榕兰与宋梓沫解释道。

“不对。”贺筱夭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凝重，“伏山镇内部资料上，多了一个人。”

“谁？”宋梓沫问到。

“伏山镇首，渊无。”贺筱夭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其他方面……有什么疑点吗？”宋梓沫接着问到。

“没有，在其他方面，两份文件都是一样的，并且都没有提及水缸中人造怨魑的来历。”贺筱夭摇摇头，眉宇间尽是复杂的神色。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烛火摇曳，映照出晃动的阴影。

宋梓沫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零星亮起的灯火。晚风微凉，吹得小院里的柳树枝条发出簌簌的声响。

“所以，真的会是渊无吗？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明明他就是伏山镇的镇首啊……还有，这些诡异的巧合虽然都指向了渊无，但却完全没有明晰的证据证明幕后的存在就是渊无。”

“就好像……有一个技艺高超的罪犯将所有的线索都抹除了一般。”

宋梓沫如此想着，开始感到些许烦躁，这种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感受令她有些恼火。

“小生过去听说一个密闻，不知当讲不当讲。”余暗梅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神情似有几分忐忑。

“说吧。”榕兰淡淡地道。

“小生曾经听闻，三年前，伏山镇首渊无的女儿死了。”余暗梅回忆着，慢吞吞地说到，“据传闻，他的女儿还是鄙兽，擅自跑出万妖集后，**大发，屠了一个人类的村庄。最后，他的女儿被路过的武者杀死了。”

贺筱夭当即明白了余暗梅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渊无可能为了他那个死去的女儿制造这样的凶案？可是这逻辑也太混乱了吧？我们甚至无法找到有关的任何证据乃至线索。”

“只是猜测。”余暗梅垂眸，并不与贺筱夭争辩。

尽管只是猜测，但宋梓沫对渊无的怀疑又上升了几分。虽然这一切的逻辑并不连贯，但却似乎有了一个解释问题的方法。倘若这是渊无为女儿的复仇，事情就变得容易理解起来。

榕兰揉了揉眉心，她也感到了些许烦躁：“好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就不要再谈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讨论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渊无的确是值得重点关照的对象，我们必须防备獬豸司最高层也可能出现问题。”

“好了，先休息去吧，这些东西一时半伙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榕兰挥挥手，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诶，等等我，榕兰！”宋梓沫急忙跟了上去。

*

穿过悠长的走廊，宋梓沫与榕兰回到卧室之中。

“你怎么看？”刚关上门，榕兰就施展了一道用于隔音的妖术，“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宋梓沫犹豫了一下，将下午与顾清影一同前去调查的事情告诉榕兰。

“嗯？原来渊无是去了临宝妖市吗？怪不得找不到他呢。”榕兰眸光闪烁，“按照我对渊无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不过嘛，他去临宝妖市的时机的确值得琢磨琢磨。”

“至于东夏国师顾清影那边，你可以继续和她合作，不过得留几分心。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细，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你遇到危险，就把灵力灌入灵镇，过量的灵力可以引发我的感知的。”

“嗯嗯，我会注意的。”宋梓沫答道。

“梓沫。”

“嗯？”宋梓沫抬眸，发出疑问的哼声。

榕兰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宋梓沫。

白毛团子的脸腾的一下就变红了，她下意识想要挣脱榕兰的怀抱，但是榕兰却摁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脱离。

感受着榕兰的体温，宋梓沫突然平静了下来，在这危机四伏的万妖集中，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就像……回到家一样。

她开始有些眷念这种温暖了。

过了许久，榕兰缓缓地开口道：“千万小心。”

“好的，你也小心。”

把脸埋在榕兰胸口处的宋梓沫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