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午时,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热浪。
日头有些凶,照的人困恹恹的。
嗖!——
一支冷箭带着尖利刺耳的哨声疾掠而来。
正骑在马背上打瞌睡的晋王府管家慵懒的睁开眼,看着宋王府那位中年教头徒手抓住那只冷箭,咧嘴笑了一声,之后高声喊道:“有刺客!”他已经年近花甲,嗓子却特别好。这一嗓子,好似惊雷一般。
随着喊声落下,四面八方的天空上,一支支箭,如雨点一般落下来。
燕晴的马车外,绣娘抬手在马车一侧地方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车轮旁和车顶上掀开了一块厚重的木板,将车门和车窗遮挡。之后,绣娘抖了一下袖口,一把短刀从袖子里钻出来,攥在了手心。随意的挥了两下,斩落了飞来的两支箭。
看一眼还骑在马背上望过来的管家,绣娘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晋王府的护卫哗啦一声涌了过来,将马车围在当间。
“倒是意外之喜!”宋王府的中年教头冷然一笑,丢了手中冷箭,又拔出了自己的佩刀。“两个老家伙,好好护着郡主和郡马,某家先去杀个痛快。”说罢,凌空跃起,飞身而去。
陈王府的老者叹气摇头,对晋王府管家道:“这是在跟你较劲儿呢。”
“年轻人。”管家道:“就是心性不够沉稳。”讪讪一笑,又看向老者,道:“你不去活动一下筋骨?”
老者道:“老了,懒得动弹。”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悍匪冲了过来。
老者无力的叹气,又摇头。“人呐,最可恨的就是自寻死路。”说着,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伸出来,快了那悍匪手中钢刀一步,扼住了悍匪的脖子。不见他用力,那悍匪的脑袋一歪,竟是身亡。“因为杀掉这种人,毫无快乐可言。”
“老秀才的快乐,一般人很难理解啊。”燕晴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马车挡板的缝隙中,一只黑溜溜的眼珠,正朝着老者看来。
老者闻言,知道燕晴在取笑自己痴迷书法的爱好,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岂会如此?书法之道,暗合天理,但凡文人……”
“先御敌,完事儿了再吹牛也不迟。”燕晴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又回头对永嘉说道:“永嘉姐姐,我还当你家这个教书匠只会写点儿难看的字呢,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高手呐。”
永嘉微微一笑,说道:“东方先生的武功,在一流之列。”
“比我家那个猥琐的管家,又如何?”燕晴说道:“听说那老家伙,也是个高手呐。”
“不清楚哎。”永嘉摇了摇头,又有些担心的皱着眉,通过缝隙往外张望。
燕晴又凑过来,紧挨着永嘉,“哎呀!好吓人呐!”说着,硬是往永嘉怀里钻。
永嘉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让燕晴钻进来,之后搂着她的肩膀,宽慰道:“不怕!咱们带的侍卫足够多。”
燕晴应了一声,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正在厮杀的护卫和悍匪,心中暗惊。
这还没出京畿重地呢,就已经开始出状况了吗?
是秦王派来的人?
还是有人要陷害秦王?
燕晴略作沉吟,之后忽然一拧身子,面朝着永嘉,口中颤声说道:“死人了!好怕!不敢看!”说着,把脸埋在了永嘉怀里,不停的乱拱。
兰阳鄙夷的瞥了燕晴一眼,道:“平日里不是挺嚣张的吗?”说罢,又担心的问永嘉,“姐姐,是秦王派人杀我们吗?”
永嘉不知道,也不敢乱猜。
宋王府的马车里。
榜眼依旧摇着手中折扇,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看吧,果然如我所料。”
状元和魏庆书道一声佩服,状元伸出手,开始活动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魏庆书见状,忙道:“状元公意欲何为?”
“自然是出去杀敌。”状元大笑,“二位且在此安坐,在下要去杀个痛快!”说罢,根本不等二人回话,直接推开外面挡板,钻了出去。
榜眼苦笑,说道:“一个状元,竟然喜欢打打杀杀。说起来,他自称的那个‘玉面修罗’的名头,莫非是真的?”
魏庆书干笑一声,说道:“当是不假吧。”又叹服道:“状元公文武全才,他日前途,自不可限量。”
“呵,书生意气罢了。”榜眼说道。
魏庆书不敢苟同,也不辩驳,只是委婉的说道:“只是这天下间,许多人连书生意气都没有了。满心思功名利禄,忘记了礼义廉耻。”
榜眼笑了笑,问道:“探花郎以为,该如何让世人忘记了功名利禄,而满心思礼义廉耻呢?”
魏庆书哑然,拱手道:“求教。”
“哈哈!无他!法也!法不严则不治,法不行则不法。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郡主乘坐的马车里。
终是因为好奇而从香艳中“脱身”的燕晴,趴在窗口缝隙往外看。“咦?这个穿着男装的漂亮女子是哪个?谁家的护卫吗?”
“哪个啊?”兰阳问了一句。
“那个穿着白袍的女子。”
“你……你瞎吗?什么女子!那是今科状元!我的郡马!”兰阳愤然吼了一声,再看与悍匪厮杀的状元,眼睛里不由的冒光,口中更是轻声呢喃:“还真是文武全才。”
“状元?男的?”燕晴瞪着眼睛盯着状元俊俏的不像话的脸,竟是难以置信。
永嘉皱了一下眉头,又抿着嘴唇,轻声叹气,说道:“世人说今科状元貌似潘安、宋玉,并非虚言。甚至有人说,古之潘安宋玉,未必比得上今科状元。”
燕晴嘴角一抽,仍是不敢相信。毕竟,这状元公的长相,实在是……实在是太俊俏了。又盯着状元的脸庞看了看,视线下移,落在状元胸前。
“很平,可能真是男子。”燕晴嘟囔了一句,又忽然转脸,看了看兰阳胸口,道:“不过……也未必。”
“滚啦!”兰阳气的想揍人。
忽然,一个悍匪的死尸撞在了马车上。
一把锋利的刀,贯穿了悍匪的胸膛,刀锋更是刺穿了马车的木板。一股血水,顺着刀锋落在了马车里。
永嘉吓得尖叫了一声,往后缩了缩身子。
兰阳亦是脸色苍白。
唯有燕晴,脸色如常。
不是因为她胆大。
那刀尖,距离燕晴的鼻尖,只有数寸许。
燕晴被吓蒙了。
“三位殿下莫慌。”宋王府的教头将插在马车上的刀抽回来,傲然道:“区区几个毛贼,很快就杀光了。”
燕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之后愤怒的嘶吼。“杀猪的!你是内奸吗?!”一直以来,燕晴总是喜欢嘲讽宋王府教头是个杀猪的粗汉。
那教头很是意外,诧异道:“殿下何出此言?”
“不是内奸,为何试图毁了马车?!”燕晴怒声质问。
教头看一眼马车上被自己的刀刺出来的豁口,恍然大悟。“哎呀!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背后传来杀意,他不及解释,赶紧迎战杀敌。
燕晴愤愤然瞪着兰阳,道:“兰阳,你家这个杀猪的,肯定有问题!我劝你最好仔细的查一查,看看他有没有通敌的嫌疑!别哪天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依我之见,你可以先打他五十大板!若不承认,再打五十大板,打到他承认了为止!”
兰阳皱了一下眉头,当然不会把燕晴的话当真,只是厌弃道:“行了,吼什么吼!”
吼,只是因为害怕。
燕晴虽不是娇滴滴的女子,可也怕死。只有吼出来,才能缓解心中的惊惧。
再看外面的凄惨状况,燕晴心中愈发不安。
情势不似那杀猪的说的那般乐观呐。
即便这次侥幸无碍,以后呢?
等到了秦地,天高皇帝远的,自己还不就成了秦王家毡板上的肉?
怎么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活络,随时可能掉下来呢?
好吧!
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了。
可是……
至死都没有享受一下男人的乐趣,是不是太可悲了?
想到此,燕晴回头看了一眼永嘉和兰阳。
要不……
先过把瘾再说?
到时候,即便是死了,也……也没那么遗憾了。
永嘉和兰阳不会武功,自己好歹还练过拳脚,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郡主稍安勿躁。”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燕晴怔了一下,掀开门帘,看到了挡板外坐着的自家管家的衣服。
“嘿!老东西!你坐在这里干甚呢?你不是高手吗?赶紧去杀敌啊!”燕晴怒道。
“我哪是什么高手。”管家笑道:“之前吃了点儿水果,又灌了凉水,肚子不大舒服,只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哎呀,说着说着,肚子更不舒服了。哎殿下,你说眼下这节骨眼儿上,闹肚子可如何是好。”
燕晴忍着嫌弃,说道:“我提醒你啊,现在,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屁。”
“哈哈,有道理。”管家坐在马车前门处,笑吟吟的回了一句。之后竟是从腰间取下了一杆旱烟锅子,专心的塞满了烟丝,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车顶上。
绣娘倒抓着短刀,看看周围死伤惨重的护卫,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再看怡然自得的抽着旱烟的管家,心中的焦躁,也便减轻了不少。又注意到一旁冲过来的一个满脸是血的悍匪,绣娘手中的短刀甩了出去,刀尾处,竟是拖着一根细长的锁链。
叮的一声。
那悍匪挥刀斩掉了绣娘的短刀。
绣娘手臂一甩,以细长锁链将短刀抛起,又猛然一扥,更忽左忽右。那被细长锁链拴着的短刀,十分灵活的攻击着悍匪。悍匪与那短刀纠缠了两下,终是没能防得住,脖子被短刀的刀锋开了口子,血喷将出来。
绣娘收了短刀,傲然立在车顶上。
她自问不如管家那样盛名在外,但对付这些莽夫悍匪,亦轻而易举。
马车里。
燕晴通过宋王府教头斩在挡板上的小洞,盯着浴血厮杀的状元公,阴阳怪气的说道:“兰阳,你家这个郡马,真是男子?你跟他行.房的时候,可看仔细了,莫要被他拿个狎具给戏弄了。”
兰阳怒气冲冲的瞪了燕晴一眼,又不解的问永嘉。“狎具是什么?”
永嘉红了脸,不好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