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太重了,把脑袋靠在床杆上,才会舒服一些。红盖头也太厚实了,盖在头上竟是有些闷得慌。吉服宽大,感觉像是披了张床单。
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燕晴一手揉着被凤冠压得不太舒服的脖颈,有些不耐烦的问:“就这么干等着啊?等到啥时候啊?”
“这便心急了?”绣娘取笑道,“可以理解,毕竟是终身大事嘛。”
“我急个什么劲儿,又终什么身,大什么事!”燕晴抬手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红盖头,懒洋洋的看一眼窗外,道:“就是困。”说罢,闭上了眼,又打了个哈欠。片刻之后,又莫名一笑,说道:“哎你说就魏庆书那干瘦身子,骑在白马上,戴着个大红花,模样是不是特别滑稽?”
“你想多了。”绣娘道:“他是入赘王府,又不是迎娶新妇,没有马可骑的。”
“唔,坐花轿过来啊?”
“对。由我们王府派行人执事过去,将新郎官脚不沾地的抱上四抬大轿。这叫‘抬郎头’。等新郎官到了王府,再由花轿抬着你,鼓吹相伴,兜喜神方那么一转,之后才是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然后新郎再出了洞房,与宾客长辈见礼、敬酒,这一折腾,也就天色不早……”绣娘正说着,却忽然听到轻鼾之声,再看过去,才发现燕晴竟是倚着床杆睡着了。
直到唢呐和锣鼓之声响起,睡的迷迷瞪瞪的燕晴被绣娘喊醒。由几个仆妇搀扶着,来到花轿前,依着绣娘在耳畔的提醒,转身对着送她“出阁”的父母见礼。
管家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文绉绉的话,这才让燕晴上了花轿。
至京中香火旺盛的天龙寺烧香祈福,又返回晋王府。
已经在王府门外等候多时的新郎上前作揖,掀轿帘,如仆人一般,搀了新娘下花轿。再同跨火盆,走花路,入前厅。
管家一路相随,拖着长腔,说着祈福的话。“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男女之义,婚姻之礼,天地之道,人伦之本也……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祈苍天护佑。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谢父母之恩。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愿相敬如宾。
终至送入洞房,耳畔得了清净。
燕晴哀怨的叹了一声,重重的躺在床上,脑袋在床上颤了颤,至落稳了,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顶着那么重的凤冠,折腾了这许久,脖子十分酸痛。
休息了一会儿,燕晴又开始遗憾起来。
可惜没有手机。
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倒是可以跟兰阳和永嘉交流一下“成亲心得”。
也是没什么经验,以至于戴着盖头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什么。那小碎步走的,如莲步轻移,还真像个矫揉造作的新娘子。拿捏着架势,自是感觉更累。
待下次有了经验……
忽觉腹中空荡荡的。
燕晴扶着头上沉重的凤冠坐起来,又扯下来红盖头,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点心,一口塞了一个,鼓着粉腮嚼了嚼,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往下顺。
房门被人推开。
绣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到嘴巴里塞的鼓囊囊的燕晴,笑道:“行了,别吃那个了。”
燕晴看到饭菜,大喜,直接吐了口中的点心,笑道:“哈哈,快饿死了。”说着,主动迎上去,接过了绣娘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抓起筷子就吃。
绣娘站在燕晴身后,帮着燕晴摘凤冠。“本来按照规矩,是要等到新郎官进来,才可掀盖头,摘凤冠。不过咱们的新郎官可怜,没有机会感受洞房花烛夜了。”
“这算是完事儿了吧?”
“不算。”绣娘道:“要等宾客散尽。你便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吧,万不可出去。被人看到新娘子到处乱逛,成什么样子。另外,明日天亮便要启程离京,一些细软物件,你要带些什么,还要稍作收拾。”
“宾客很多吗?”
“不算多。”绣娘道:“毕竟事情匆忙,更有三家王府同办亲事。”
想到与自己同日成亲的兰阳和永嘉,燕晴愣了愣,忽然遗憾的叹气。“可惜喽。”
“可惜什么?”
“兰阳那个洗衣板,无所谓。可永嘉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到底还是被人糟蹋了。唉……”燕晴叹气,灌一口酒,似是借酒消愁。“没办法,即便我无需女儿妆,也轮不到我。毕竟永嘉算是我堂姐。”
“出了五服的堂姐,也不碍事。”绣娘说罢,又是苦笑。
真是的,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好似鼓励她去胡乱作为一般。
摘下燕晴头上的凤冠,绣娘道:“秦地不比京畿,多有草莽悍匪。等到了秦州,没有王爷的庇护,言谈举止,万不可如在京中这般嚣张跋扈了。”
“放心,我一向为人低调。”燕晴笑道。
绣娘不管燕晴的胡扯,拿起梳子,帮燕晴梳着头发,继续说道:“以后便不能梳小女儿的发式了。”
燕晴嘴角抽了一下,抱怨道:“扮女妆已经很别扭了,竟是还要扮少妇?”
少妇的意思是年轻的妇人吧?
绣娘抿嘴笑笑,手里抓着燕晴一头柔软青丝,道:“毕竟已经嫁为人妇。”
“得,随意吧。”燕晴吃饱了饭,又灌了一口汤。“备水,我要洗个澡。折腾了一天,又穿这么厚,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臭了。”
绣娘答应了一声,收拾了残羹剩饭,退出去,安排仆妇烧水。
少时,燕晴宽衣解带,跳进了沐桶里。哼着小曲撩着水,脑海中臆想着永嘉新婚洞房的美妙,不免有些心猿意马。“绣娘啊。”
“在。”
“给我搓搓背啊。”
“不便为之。”
“这有什么。同为女子,有什么不便的?本郡主是主,你是仆,怎敢抗命?再说了,即便是男主女仆,好像也是要遵命侍奉沐浴的。”
绣娘守在门外,懒得理会燕晴。
过得片刻,又听到燕晴说话。“哎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皮肤,怎么这么白,这么嫩?还有啊,我这都十四岁了,一未变声,二无胡须。是因为发育太慢了吗?”
绣娘想了想,说道:“或许吧。有些人,是长得慢。至于皮肤……你整日里养尊处优,皮肤自然好。”顿了顿,又道:“怎么?你希望自己的皮肤粗糙一些?若是如此,可每日里风吹日晒,砂石搓身。三两个月,定然见效。”
“还是算了吧。”
此时此刻,晋王府中热闹喧嚣。
已经敬了一圈儿酒的晋王,寻了个机会,到无人处,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悄然过来。晋王低声说道:“让那个魏庆书多喝点儿,最好喝到不省人事。”
管家笑了笑,回道:“老仆明白。”
一个已经喝醉的勋贵端着酒杯过来,要跟晋王再对饮一番。晋王哈哈一笑,说道:“老小子,你懂不懂规矩?你该去找我家贤婿喝酒才对!”
“哈哈!言之有理!”
见那勋贵晃晃悠悠的去寻魏庆书,晋王又看了看满眼的宾客,转身离开。
一直来到怡心苑外,晋王找到了绣娘。
堂堂晋王竟是冲着身为仆妇的绣娘抱拳。“秦地遥远,鞭长莫及。晴儿安危,仰仗了。”
绣娘没有闪避,受了晋王一礼,算是应下了晋王的要求。又回了一礼,肃容道:“王爷放心,必以命护之!”
“还有一事。”晋王道:“我寻思,既成夫妻,一直不行房的话,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
“王爷有何妙计?”
“今夜,魏庆书当会醉到不省人事。可让其在晴儿房内歇息。当然,晴儿无需在房中。”晋王道:“另取一些鸡血来,涂在床单之上。”说到此,晋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晴儿毕竟还未及笄,若是……若是被伤了,也很正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很合理。”
“伤?伤哪?”绣娘虽然已经三十余岁,却是从未经人事,故而一时没能想明白。怔了征,终是恍悟,不由的红了脸。
晋王也是尴尬,试着用隐晦的话语来解释。“这个……毕竟年轻,年轻女子若是……”
“婢子懂了。”
“嗯,懂了就好,就好。”晋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做,需要晴儿配合。嗯……明日里,晴儿要装作身体不适。你……懂吧?”
“懂。”
“至少三五日。”
“嗯。”
“好。”晋王说罢,转身欲走,却又生怕绣娘不明白。思来想去,慎重起见,还是决定亲自跟燕晴交代。于是,又道:“我自去与她说吧。”言毕,直接上楼。
晋王推开闺房房门,一眼看到了背对着房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已经穿好了裤子,却仍在穿上衣的燕晴。晋王愣怔了一下,赶紧退出房门。“哎呀,那个……洗澡呐。”
“父王?嗐,你这……我又不是女子。”
“啊!为父忘了。”晋王有些哭笑不得的又重新进来。再看正在扣着上衣纽扣的燕晴,竟是仍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赶紧将视线移开。毕竟,眼前的“儿子”,怎么看,都像个含苞待放的漂亮小娘子。
所谓女大避父……
好在燕晴已经算是穿戴整齐。
晋王道:“为父有个计划,需你配合。”
“什么计划?如何配合?”
晋王便把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的说了。
燕晴眨巴着眼睛,乐了。“父王好算计啊。这一招不错。哈哈!您放心,我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定然让魏庆书信以为真!这样的话,拖个一年两年,也合情合理了。总是比‘嫌弃他丑’的借口,更能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