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放下了手中的枪,此刻他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阿卡沙。

阿卡沙的目光有些躲闪,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你是来找那个女人的?”

不用说也知道阿卡沙指的是西德莉,王城愣了一下,把枪收回腰间:

“西德莉就是咎人,我是来清算这笔账的。”

阿卡沙出手快如闪电,王城站立在原地,阿卡沙抬手冲了过来,武士刀直刺向王城的脖颈。王城不躲不避,阿卡沙一咬牙,伸手扯过王城的衣领,刀刃擦过他的皮肤,只要再偏一点就能划开他的大动脉。

王城和阿卡沙的脸庞离的很近,阿卡沙的吐息就打在王城的脸庞上。

王城盯着她的眼睛,阿卡沙也在瞪着他。

冷汗从王城额头上滑落。

“遇见她的时候,你能下杀手吗?”

阿卡沙的眼神相当可怕,仿佛想从王城的目光中看穿他的一切想法。

王城叹了口气。

他伸手推开了阿卡沙的胳膊,直起身,向前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阿卡沙。

“我能。”

阿卡沙手一转,黑色的太刀在手里转的飞快,最后倒握着刀插入腰间的刀鞘。阿卡沙和上一次最大的变化,就是腰间有两把长刀,刀鞘几乎拖到地上。她的个子本来就不高,带着这种长刀不但没有威慑力,反而意外地很可爱。

王城踏着余温尚存的灰烬,走向浮游城。阿卡沙哼了一声,跟在他的背后。

她一句怨言都没有说。

王城拔枪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甩枪,枪举起的过程中子弹已经飞了出去,扑上来的怪物当场就被击穿要害。阿卡沙默契地跟在他的背后,时刻保证王城背后的安全。漆黑的太刀划开厚重的黑夜,她的身影如同舞女般绚烂,漆黑的裙摆微微扬起,螺旋走砍如同穿梭赛场的击剑手。

那一刻王城的心里有一种信赖感。

阿卡沙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不至于畏首畏尾。危险的计划也能进行的行云流水,一切的困难都可以轻松迎刃而解。无论挡在前面的是怎样的困难,是冰冷的机器也好是狂热的怪物也好,他都不曾有半分的畏惧,甚至奔跑的速度都丝毫没有慢下来。

但是阿卡沙的状态却绝对说不上好。

她扯住王城的衣领,瞪着他的时候,王城也回视着她的眼睛。阿卡沙的瞳孔微微颤抖,王城想起那一次在赤道几内亚,她在至高神的面前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阿卡沙是吸血鬼,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而本源却是所有怪异的原初,是统领尖牙利爪的怪物们的王。那是天然的克制,阿卡沙在本源的面前必定会心存畏惧。

而她一直顶着这种巨大的压力在战斗着,在这片布满战火的土地上一个人前行了不知多久……

王城叫了一声阿卡沙的名字,然后往一个地下车库跑。

车库的大门已经被大火烧的完全变形,一旁的墙也已经摇摇欲坠。阿卡沙负责断后,她的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动作也不像之前那么优雅,但是漆黑的太刀依然不可动摇地拦下试图冲上来的所有异形们。

阿卡沙一刀刺穿了一只红毛狒狒的胸膛,一甩刀将尸体扔了出去,然后反向一划,跳上来的至高神被开膛破肚,嚎叫着蹿到一旁。她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刀光闪烁间如同漆黑的死神。

借着这个机会,王城一脚踹开了变形的大门,直接冲进了地下车库。他在残存的车辆之间穿行着,地下车库里没有火,冷气弥漫,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外面的火焰用不了多久就会进来,这里很快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整片土地都将夷为平地。但是那都不重要,他现在要做的是掠夺。

王城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各式各样的车辆,最终把目光放在一辆越野摩托上。那是经过改装的车型,是相当先进的款式,价格不菲。内部的配件虽然没有自己那辆豪华,但是也不是凡品。

王城从斗篷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插入摩托车的锁孔中,将耳朵贴上去,像是在开锁一样慢慢地晃动,直到铁丝完全没入锁孔中,他翻身跨上车座,一拧车把,摩托立刻发出轰鸣声。阿卡沙还在阻挡着外面的怪物,突然间身子一轻,被王城提着领子拽到了车上。车轮飞转,眨眼间绝尘而去。

“惯偷啊。”

阿卡沙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随后又说:

“要偷的话也摸一辆四个车轮的回来啊,咱坐着也舒服。”

这句话,阿卡沙对王城已经不止抱怨过一次了。

王城背对着阿卡沙,嘴角微微上扬。

“别说是四个轮胎的,现在就连天上飞的都不安全了。将就点吧,我的大小姐。”

机车飞速地开向浮游城。

万丈高空之上,西德莉打开了冷冰冰的铁门,踏上了甲板。她的秀发在夜空中飞扬,手中托着一杯红酒,脸上是完美的笑容。在这个高度可以穿过层层黑云看向夜空,一轮硕大的满月镶嵌在天幕上,银白的月光洒满漆黑的城堡。在甲板上早就有人等着她,维格鲁茨尼的手中拿着一本精致的金线羊皮书,一只手撑住脸颊,坐在宽阔的木椅上,半眯着眼睛。

见到西德莉出现在甲板上,维格鲁茨尼将视线从手中的书上挪开,打量着一身军装的西德莉。他的目光中有沉稳,有热情,也有狐狸一般的狡黠。柔和的金发洒满洁白的月光,短短的一圈络腮胡配上淡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高雅的魅力。

“军装,很适合你。”

维格鲁茨尼轻笑着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澄澈。

此刻的西德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前的弱不禁风与倾慕爱意完全消失殆尽。她的身上穿着的是二战时期的德国军装。样式虽然很像,但是做了一些改动,比如刻意删掉了军衔,也没有出现法西斯的标记。但是不得不承认,作为公认世界上最帅气的军装,德式的战衣更好地衬托出西德莉的飒爽英姿。

此刻的她挂着玩味的笑意,一只手轻轻搭在维格鲁茨尼的肩膀,呷了一口手中的红酒。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美丽的多,这是我出生以来唯一的一次预判失误,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惊喜的感觉。”

西德莉慢慢地说,她的身旁就是甲板的边缘,其下就是万丈高空。从这里能俯瞰整个沾染战火的焦土,能够远望那人间惨剧,就像是抽身世外的看戏人一般。

维格鲁茨尼合上了手中的书。

“德意志的灵魂传承在你的身上,你的父亲也算得以瞑目了。”

西德莉饮下一口酒,张开双臂揽向维格鲁茨尼的脖颈。她从后面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陪在我的身边,维格,这盛世需要观众,你是唯一能与我欣赏这一切的人。”

维格鲁茨尼站了起来,他的身高比西德莉要高上不少,转过身,一只手把她抱到怀里。他与她站立在世界的顶端,西德莉面色微红,望向沾满鲜血的土地。夜风吹动着他们的衣摆,西德莉踮起脚,吻到维格的嘴唇,两个人紧紧相拥。

“那些试图得到你的人,全部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西德莉红着脸推开了维格鲁茨尼。

相反,维格则凑到她的眼前,神情透着狂热:

“我的目的是得到,是征服。只有像你这样有趣的女人,才有下手的价值。是我控制你,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你耍任何小聪明都是徒劳的,等我杀了王城……一切就结束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你的才能从此没有半分价值。”

西德莉的喘息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她像是有了一线慌乱,着稍纵即逝的一幕被维格鲁茨尼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西德莉。但是王城会死,我会站在这里,成为世界的主人。而你只是我的女人罢了。”

维格鲁茨尼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西德莉的手中接下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他将酒杯放在椅子上,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入浮游城的城内,留下西德莉在甲板上。过了许久,西德莉从椅子上拿起酒杯,走到甲板的边缘,白皙的手指一松,酒杯就从九天之上坠落。西德莉脸上的红晕消失的干干净净,勾起的笑容充满残忍,圆月的光亮尽撒在她的身上。西德莉双手把长发挽起,湿热的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中透着一种傲视万物的威压:

“此世即我世,圆月满无缺——”

她的笑容带着对世界的讥讽。

他们都试图得到她,但是在她眼里,一切都只是棋子而已。

……

“难缠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阿卡沙拔刀斩落一只扑上来的猎豹的头颅,腥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摩托车的背后跟着一群飞奔的怪物们,他们的速度比起电汽混合动力的钢铁机器来说也毫不逊色,时不时有动作灵活的怪物扑上来。除此之外,绕过那些杀戮兵器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王城的神色冷漠,驾驶着车左冲右撞,总能在层层的包围之中找到突破口。阿卡沙则努力把靠近过来的威胁斩落,对手太多了。现在城市里已经许久看不见一个活人,那些徘徊不定的恶鬼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机车声吸引,纷纷围了过来。王城自己也知道,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连接近浮游城都做不到了。

“抱紧我,开始加速了。”

王城淡淡地说。他看起来完全不慌不忙,身体夹紧摩托车。刚才的行驶不过是一种磨合而已,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座驾,驾驭起来难免会出现问题。

阿卡沙愣了一下,把刀插入刀鞘,单臂搂住王城。

摩托车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几乎贴着地面滑过,刚才扑上来的怪物全部扑空,王城一调车头,随着激烈的摩擦声,整辆车漂移了出去,阿卡沙被震得一愣,下意识地抱紧了王城。

“你的右手没办法离开刀柄了吧。”

王城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阿卡沙是用左手抱着王城的,右手一直紧紧抓着刀柄,哪怕刀已经收入鞘中。

“咱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阿卡沙逞强道。

就像是第一次杀人的人,在开枪之后往往会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枪,无论怎么甩也甩不掉。手部的神经已经麻痹了,除了紧紧抓握着手中的枪以外完全不受控制。这是心理因素,害怕、焦虑、恐惧等等,所有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就像梦魇一样紧紧地缠住握枪的手。

阿卡沙也是这样。

哪怕她竭力伪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巨大的恐惧感也是挥之不去的。

本源和阿卡沙就是单纯的天敌关系,如果打比方的话,就像是飞鸟和虫子一样。哪怕是螳螂那样凶猛的昆虫,见到黄雀也可能被吓的僵在原地。与自身实力无关,现在的阿卡沙就像是一只被飞鸟包围的螳螂一样,放眼四周都是可怖的敌人,她坚持挥着刀,也只是一种勉强而已。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是先把你送出去,然后再去浮游城吧。”

王城刹停了车,阿卡沙由于惯性扑到王城的后背上。

王城没有回头,阿卡沙把额头贴在他的后背上,许久都一言不发。

她能感受到王城绷紧的肌肉,那宽阔的后背给她一个完整的依靠。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代替西德莉去帮助王城,西德莉也就无法将王城从她身边抢走。那么这个后背就是一直属于自己的,想什么时候依靠就什么时候依靠,他们之间还会是最为亲密的搭档,他也可以笑着说出那句“背后就交给你了”。

阿卡沙突然一阵心酸。

可如今呢?

就算两个人重逢了,阿卡沙也已经能感觉到一种隔阂。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情感已经随风飘远。他同样对她存有愧疚,无可消除的愧疚与自责,就算阿卡沙陪在他的身边毫无怨言,两个人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阿卡沙咬紧了牙齿,收回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激烈的爆炸声传来,接着是乱糟糟的跑步声,王城往爆炸的方向看去,那边隔着一栋着火的大楼。一只蜘蛛形状的杀戮兵器从楼的背后蹿了出来,不过那只兵器似乎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身上多处破损了,散发着滋滋作响的电光,没过多久炮火声大作,杀戮兵器朝自己的方向爬来,但是很快就倒在地上,爆炸了。

在王城眯着眼睛观察的时候,一队人穿过浓烟和烈火跑了过来,大声呼喊道:

“我们是联合国常备应急军,不用担心,请随我们一同前往安全地带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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