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锅子用几块石头架着,放在篝火旁边,因为没有锅柄,所以钟九就拿了块湿抹布包着原本用来握手的地方,慢慢转动着锅子,把面糊一点点地倒进去。

如果想吃脆饼,就少倒一些,倘若想吃卷饼,就浇得厚一点。

钟九的手臂不太能使得上劲,只能慢慢地挪动摇晃,避免粘锅。

被炸得焦黑的鸽子这会儿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晕乎乎地趴在了地上:“哎哟喂……真是要了鸽命了……”

“你不是早说去送信了吗。”钟九夹起一张脆饼,放在了一旁的盘子里,然后又如法炮制地倒入面糊。

“我还想着尝尝苏酸酸的手艺,没想到……这么恐怖……”八月歪着脑袋,任由口水从嘴里往外淌,两只竟然毫发无伤的小鸡蜷缩在了它身旁的阳光下,互相挤着取暖。

“钟九钟九!酸酸可以先尝一个嘛?”

“行。”钟九拿起装了果酱的玻璃瓶用力拧了几下,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啵’的一声。

他像是用完全身力气了一样,都快有点抬不起手来了,但还是用勺子舀了一勺,均匀地涂抹在脆饼上:“先试试脆的吧。”

“嗯嗯!”

“小子……给我也来点……”八月伸着两只翅膀匍匐前进,趴在了他脚边,“啊呃……急需食物补充营养……”

钟九像是不怕烫似的,直接把刚出锅的卷饼撕成一半,同样涂抹上了果酱,用一个小盘子托着,放在了它面前。

这只鸽子也不站起来,就直接把脑袋枕在了盘子里,一点一点地啄着卷饼,慢慢地往肚子里咽。

搅好的面糊很快就全用完了,煎出来的卷饼和脆饼也分别装满了两个盘子。

吃不完剩下来的话,还可以等饿了再吃——只要用火加热一下就行。

老黄牛只是小眯了一会儿,在闻到烤番薯的香味后,就睁开那硕大的眼睛,凑了过来。

它也不怕烫,让苏酸酸直接把烤熟的番薯往自己嘴里丢,那哪是吃番薯,简直像是吃糖豆,一口一个,嚼得格外起劲。

……

(二)

哪怕是大晴天,在冬日也不会持续太久,钟九的食欲不是很好,虽然只吃了两个饼,但却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日头已经躲到云层后面去了,用不了多久,太阳也该下山了。

最早的话,小山村甚至会在四点的时候就被夜幕笼罩。

老黄牛摆着那鞭子似的尾巴走进了厚实的积雪中,八月吃饱后,又精神焕发地送信去了。

这一片狼藉的小竹棚里,就只剩下了钟九和苏酸酸二人。

他看了一眼油乎乎的锅子和沾了面糊的筷子,实在不想动手整理。

事实上,现在他脑袋里就像是塞了个铅球,恨不得马上躺到床上去,一下也不动弹。

“钟先生!今天酸酸来洗碗吧?”

钟九看向她那双正轻轻眨着的碧绿色眸子,有些怀疑她不会把剩下的厨房也给折腾没了。

“你一步一步的教酸酸嘛!”苏酸酸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鼓着右边的腮帮,有些没底气的咕哝道。

“也行。”钟九趴在了挡风的大石头上,轻轻敲着额头,“先把剩下的饼都装在一个大碗里,然后往脸盆里倒清水,接着再把碗筷放进去,锅子等下再洗……”

苏酸酸认真地按照他所说的一步步来,虽然还是有些粗糙,但总算是收拾好了。

他松了口气,想到之后还得修补一下竹棚,就更头疼了。

但在病好之前,还是把这些事情甩到脑后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实在是提不起劲,但钟九还是洗漱了一番,顺便烧了些热水泡脚。

泡脚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就连头疼都好了许多,甚至感觉四肢又恢复了点力气,能够看会儿书再睡了。

一片红色的云霞飘在空中,山后只露出太阳的一角。

“钟先生,有小刀吗?”

“有。”钟九看了一眼还完好无损的工具箱,挪了挪坐在石头上的屁股,“里面有小刀的——”

“嗯!”

苏酸酸也不说她想用来做什么,只是兴奋摸索着那个工具箱,看了半天后也没找到机关,扁着小嘴把它递到了钟九这里来:“姆……酸酸不会开这个。”

“……我来吧。”钟九用左脚搓了搓右脚,把工具箱调了个头,然后轻松地打开了它,“这种小刀可以吗。”

“没问题哒!”苏酸酸二话不说,跑进了雪地里,沿着老黄牛开出来的路往下,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整座小山村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其实这和平常一样。

夜晚的孤独总是交给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当然,他也已经习惯去享受这份孤独了——早在回到小山村之前。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土地庙已经塌了,她回去睡哪里呢?

或许,就是要用小刀来修好它?

但钟九怎么想也不明白,用小刀该怎么修好土地庙。

或许是法术吧。

……

(三)

泡脚盆里又加了些许的热水,钟九的额头冒着汗,阵阵白气从他的头顶飘起。

清冷而朦胧的月亮已经升起,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天空是紫色的,像是一张刚铺开的地毯。

上山的小道又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苏酸酸去而复返,这还是第一次。

时间也并未过去太久,兴许是她有什么东西忘在这了。

只见她的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竹子,两只耳朵随着双腿的迈动而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格外柔软。

“钟先生~我回来啦!”

“嗯。”

“姆……泡脚舒服吗?”她没去解释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低下头好奇的问。

钟九看起来也并不好奇那些事,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疑惑。

“那酸酸可以一起泡脚喵?”

“热水用完了,等下就不热了。”钟九看到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嘴角也微微挂了下来,便接着说道,“再烧一壶吧。”

“嗯嗯!那酸酸把脚放进来啦?”

“好。”

苏酸酸搬来了那没被炸坏的另一块石头,在没找到板凳之前,这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也被当做凳子使用过。

她脱下那黑漆漆的绣花鞋,把裙摆往上撩了点,放在大腿上,然后伸出那两条沾了不少灰尘的小腿,把幸免于难的两只白嫩脚丫放进了洗脚盆里。

洗脚盆并不大,钟九一个人的大脚板就已经占去了不少空间,虽说苏酸酸的脚很小,但也就是刚好放在缝隙里而已。

两双脚若即若离地贴着,像是能触碰到对方,又好像并未真的碰到。

“呀呼……好暖和,好舒服呀……”苏酸酸往后仰着身子,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又被风吹起几缕。

她拿起那根细细的竹子,用小刀在上面划刻着什么。

钟九没有问她要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看,时不时让她抬起脚,再往里面加些热水。

……

(四)

“呼,呼唔——!”苏酸酸用力吹了吹手里的细竹子,然后捏着它左右抖了抖,兴奋地把它高举起来,“做好啦!”

“是什么。”钟九终于问了。

“竹笛哦!”

“你还会做这个。”

“嘻嘻,酸酸很厉害吧?”她那张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挺起的胸膛像是想要接受夸赞。

“嗯,厉害。”钟九笑着抬起脚,后者也十分有默契地跟着抬起,茶壶里的热水‘呼噜噜’地往里加了些许,稍微有些变凉的泡脚水,再次变得暖和起来——甚至还有点烫。

但泡脚这种事儿,果然还是得烫些才舒服。

“你会吹吗。”

“当然会呀!”苏酸酸试了试音,旋律很悠扬,也很空灵,“钟先生想听什么样的曲子呢?”

“让人感觉放松一些的吧。”

“嗯——那就这首吧!”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缓缓地吹了起来。

忽然吹来的一阵风,卷起了竹棚上的几片浮雪。

曲子欢快活泼,但却并不吵闹,有一种将要道别冬日,迎来春天的感觉。

钟九安静地听着,手里跟着打起拍子,只觉得思绪畅快的飞扬中,又有点淡淡的忧伤,仿佛自己就那最后一片落下的雪花。

“怎么样喵?”

“好听。”

“名字叫《缤纷的雪花》,怎么样?”

“我觉得叫《迎来春天》更合适。”钟九淡淡地笑了笑。

“也不错喵~那——想不想再听一曲?”

“好啊。”

……

(五)

听着苏酸酸吹奏的竹笛,钟九感觉心情格外的澄净。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只是太阳刚落下的那边还带着淡淡的蓝,属于夜幕的紫正在向那里蔓延。

“钟先生!那,酸酸可以住在这里吗?”

“嗯?”

“酸酸也可以帮忙哒……”苏酸酸还以为他不答应,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还可以吹笛子给钟先生解闷哦……土地庙塌了,酸酸没地方去了喵……”

钟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回到山村里,第一次收不住自己的笑:“噗,咳……我没说要拒绝你吧?不过,只有四楼的房间才有壁炉。”

“酸酸可以睡在有壁炉的房间喵!酸酸绝对不会占钟先生的床!睡在地上就可以喵!”

“你想睡哪里都可以,我等下带你去看看仓库有什么,能不能做个简易些的床或者垫子吧……”

“嗯嗯!钟先生最好啦!”苏酸酸的眼睛弯弯的,笑声格外清脆,她猛地扑到了钟九身上,像只猫似的使劲蹭了蹭。

“好好好……撑不住了,要摔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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