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垄断了绝大部分社会资源，地主阶级——也就是所谓的领主们为了维持他们骄奢淫逸的生活，大肆敛财，层层盘剥平民。

农牧去林地里伐木要缴纳一笔“林地税”；想要饲养家禽的权利，要在指定的季节将一只母鸡或一些鸡蛋送到领主的庄园宅邸；信仰神明，要向教廷缴纳“什一税”；想结婚，领主要收“结婚税”；新农奴上岗，领主要收“进入金”；就连两位农牧发生婚外性行为，领主都要雁过拔毛，收一笔“通奸税”。

前世的地球，今生的以实玛利大陆，贵族们的想象力唯在这一层能如此跃进。

但就像鲁镇酒店的格局跟别处不同一样，以实玛利大陆的情况与地球相比也有相当大的差别。

地球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说法，底层民众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总会有几位英雄人物揭竿而起，率领底层民众杀上金銮殿，夺了那皇帝老子的鸟位。

但以实玛利大陆却绝少有这种情况。

——因为魔法的存在。

魔法让贵族老爷们和底层民众之间诞生了近乎绝对的武力鸿沟，几乎所有曾亲眼目睹过魔法光辉的底层民众都会绝望地认为他们不可能战胜垄断了几乎所有魔法资源的贵族。

事实上这片土地也的确曾有慷慨悲歌之士率众起义，但他们最终都无一例外地倒在了贵族老爷们所掌握的魔法和魔导武器之下。

于是，整个以实玛利大陆就这样变成了一潭死水，就像多萝茜前世一首诗中所描绘的那样：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拔刀向更弱者。

不乏有人难以忍受被剥削被压迫的命运，但他们却并未选择反抗贵族，而是把与他们拥有同样悲惨命运的底层民众当做了目标，啸聚山林，占山为王，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

多萝茜趴在干草堆上，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稍稍扯起布帘，透过那一点点缝隙饶有兴致地盯着正与强盗们对峙的小老鼠。

那么，面对这些强盗，你会怎么做呢？

小老鼠？

她想。

……

独眼强盗咧嘴，露出发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

“老实点，小崽子，乖乖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他用手里的弯刀指着小老鼠，狞笑着说。

小老鼠没有回话，只是无声地盯着独眼强盗，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圣剑。

独眼强盗显然留意到了小老鼠的动作。

他表情颇为惊奇地盯着被小老鼠握在手中的，拥有秋叶般奇妙色彩的圣剑，不由得挑眉，脸部肌肉抽动，挤出渗人的，阴森的笑意。

“呦呵？剑？”

他用嘲讽的口吻问：

“小崽子，你是想对大爷们举起你那把跟玩具似的，经看不经用的破剑？”

小老鼠还是没说话。

他用一只手握紧圣剑，用另一只手安抚受惊的，不停用前蹄敲击着地面，用鼻子喷气的马匹。

“别怕。”

他轻声说。

马匹听懂了他的话，但瞳仁里依旧透出明显的惊惶。

智慧魔女赋予了小老鼠与小动物交流的能力，但也仅限于交流，不是洗脑也不是控制，所以就算小老鼠努力安抚马匹，马匹依旧会感到不安。

小老鼠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紧握圣剑，缓缓走下马车。

他曾是贵族，身为贵族的骄傲让他很难选择用其他方式——例如自称是为贵族老爷运货的农奴来逃过强盗们的洗劫。

更重要的是主人在马车上。

不知为何他不愿意让这群强盗见到主人——哪怕这群强盗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伤到主人……不，更严格一点来说，只要主人不愿意，那么就算强盗们付出生命的代价也难以触碰到主人。

于是，少年朝强盗们举起了圣剑。

只不过这样的选择在强盗们看来就有些荒唐，甚至幼稚得可笑了。

他们将小老鼠缓缓包围起来，取笑他，奚落他，说他拿剑的姿势看起来简直像个娘们，身上总共也没几块肌肉，所以又像小鸡崽。

有个面生横肉的男人狞笑着向小老鼠抬起手，缓缓收紧五指，发出咔咔脆响的同时说像小老鼠这样瘦弱的小崽子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小老鼠依旧什么都没说。

他像块石头一样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脊背微弓，双腿略弯，沉下重心，右手握剑而左手托着剑脊，圣剑清亮的刃口倒映出少年认真至极的表情，那白金色的眸子里隐隐亮着生铁般的寒光。

独眼强盗忽然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不知道在哪儿见过这样的架势，这样的眼神。

是在哪里呢？

他不由得皱起眉，接着，他脸上那被眼罩蒙住的，空荡荡的眼眶里忽然传来细微的刺痛。

这份刺痛唤醒了许多年之前的记忆，独眼强盗脸上的肌肉忽然抽动起来。

——隔了十多年时间，他忽然再度感受到了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宛若死亡即将降临的窒息感。

他看向小老鼠的表情变了。

惊恐，迟疑，畏惧——就像过去十几年时间里被他抢光了所有财产，乃至于被夺走了生命的穷人看到他时所露出的表情一样。

“操！”

他一边骂一边喊：

“跑！快他妈跑！这小崽子不是平民……他是贵族！！！”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扯着缰绳让马调转方向，奋力用刀背一抽马臀，大声训斥：

“走！畜生！咱们快走！”

跟了他好几年的，被他骂畜生的马极通人性地转过头去，撒开四蹄就要开始狂奔。

独眼强盗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他能在岩盔城当这么长时间的强盗头子而不被军队抓住，不被手下宰了，自然是有点小聪明的。

想要不被那贵族崽子逮到，不需要跑得比那贵族崽子快——只要跑得比那些蠢货快一点就够了，只要他比那些蠢货跑得稍微快一点，贵族崽子就必须先对付那些蠢货——那些蠢货虽然没脑子，但至少有点笨力气。

只要那些蠢货能帮他拖延点时间，只要能离开这片树林，他就能……就能东山再起！

独眼强盗这么得意地想着，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少年的命令声：

“停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