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边的地面上已经结了层淡淡的白霜，火堆也早就熄灭了，只剩下灰白的余烬。
林间空气清冷，潮湿至极，仿佛伸手就能攥出一汪水来。
少年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觉得身体像被注满了水银，四肢百骸都绵软无力。
他挣扎着起身，原本紧紧裹住他身体的毯子落了下去——小老鼠下意识伸手抓住毯子，皱眉，开始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他想起来，他耳边就响起了百灵鸟般悦耳的女声：
“哎呀，你醒辣？”
小老鼠转过生锈似的，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条裹了黑色长裙的腿——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拍了拍。
“别看啦。”
猫魔女小姐拽住了他的耳垂，轻轻柔柔地捻：
“姐姐的腿虽然确实好看，可现在姐姐穿着长裙呢，你就算再怎么盯着姐姐的裙摆看你也看不到姐姐的腿……真有那么想看姐姐的腿，那当初姐姐穿着裤袜的时候为什么不跟姐姐说呀？”
“你要是对姐姐说的话，姐姐说不定真会让你摸一摸呢。”
——此乃谎言。
其实就算小老鼠再恳求多萝茜，多萝茜也绝不会让这小东西摸她的腿。
就像她前世QQ群里那些喜欢经常发可爱表情包，卖萌卖烧的群友一样，嘴上说着哎呀你是不是生气惹，你是不是想超市我？那你……你别光说不来呀。
可实际上这群人只是口嗨而已，要是真有人说好啊，报地址我这就来，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说不了不了，伤身体。
多萝茜现在就是这样。
她知道不管她再怎么调戏小老鼠，小老鼠都不敢对她做什么，而就算小老鼠想对她做什么……
那也得小老鼠做得到呀。
她倒是想看看小老鼠这小东西怎么才能反抗身为猫魔女的她。
魔女和魔女亦有高下之分，原本以“猫”的位格是难以与其余魔女抗衡的，但其实“猫”只是表象，在人类国度，以教廷为首的虔信徒会称呼多萝茜的另一个名字。
多萝茜想到这里，下意识松开了小老鼠的耳垂，又在男孩的头上拍了两下，吩咐道：
“好了，别傻呆呆地坐着了，快去洗漱，然后生活做饭，咱们还得继续赶路呢。”
“哦……哦！”
小老鼠点了点头。
他立刻起身，却又为身体的轻盈感到惊奇——不知不觉间他全身的酸痛感忽然消散一空了。
那么是谁帮了他呢？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少年沉默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毯子，又抬起头来看向快走到马车旁的多萝茜。
他觉得谢谢这种话实在太轻，轻得根本就不足以偿还主人对他的恩情，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在心底记下了今天多萝茜为他做的事。
他想等有一天他能力够了，一并报答给主人。
……
“利奥里第一王国离咱们最近的城市应该是岩盔城，作为边陲小城，岩盔城的人口只有五千左右，并不算繁荣，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老师，咱们应该可以在岩盔城买到旅行所需的物资。”
小老鼠一丝不苟地向自家主人汇报买马车时顺道打听来的情报。
躺在干草堆上的多萝茜听完打了个哈欠，说：
“五千人？那看来应该是所谓的领主城市咯？就是不知道这岩盔城的城主是谁……不过这其实也不重要，既然是领主城市，那城内的服务业跟制造业应该会发展得不错……”
老实说，多萝茜很难对这座边陲小城提起什么兴趣。
——虽然小老鼠看起来似乎挺兴奋的。
这倒也正常，毕竟小老鼠从被多萝茜捡回猫之巢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没有踏足过人类的城市了，人类终究是社群性动物，需要时常与同类联系来维持个体的稳定。
人类从来都是这么脆弱又麻烦的生物。
所以多萝茜不做人辣——才怪，如果有选择的权力，多萝茜觉得做人其实也蛮不错的……
当然，她指的是在前世那个世界做人，而不是在以实玛利大陆做人。
虽然同为做人，但在两个世界的体验其实是完全不同，甚至近乎截然相反的。
多萝茜这么漫无目的地瞎想……然后，莫名其妙的，原本都快无聊到快睡着的她忽然竖起了猫耳。
哎呀。
终于还是来了。
她忽然坏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小老鼠！”多萝茜隔着布帘子喊。
“啊？”正驾着马车的小老鼠下意识问，“怎么了？主人？”
“你会打架么？”
“打……打架？”
小老鼠愣了愣。
他倒没在意自家主人为什么要这么问，而是第一时间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贵族出身的他虽然从小研习剑术，就算被主人捡回家之后也每天坚持练习，而且主人还曾在无聊时传给他过一套据说很厉害的剑法——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敢说自己很会打架，因为他从未跟人实战过。
所以少年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
“笨。”布帘后立刻传来了不满的嫌弃，“你不应该回答不知道，你应该反问我为什么要突然问这种问题才对。”
“……”
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哦了一声，乖乖地问：
“那主人您为什么要突然问这种问题啊？”
布帘后的多萝茜几乎要被这憨批气晕了。
她原本设计好的，宛若戏剧般巧妙的对话全都败给了小老鼠的憨厚老实，于是她便只能自暴自弃，磨着牙说：
“蠢死你得了——当然是因为强盗来了啊！”
“啊？”
小老鼠愣了一愣，随即下意识抬起手，唤出圣剑，将之握在手中，开始谨慎地观察四周。
然后，他听到了小动物们的哀鸣：
“可怕的人类来了！可怕的人类来了！”
“快跑！快跑！”
伴随着恐惧，尖叫，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间忽然传来高亢的马嘶声。
男人们高大的身影在树影中隐现，像渔网渐渐收紧，他们驱赶着胯下的马匹缓缓朝马车逼近，最终将马车包围起来。
手提弯刀的独眼男人被强盗们簇拥着走上前来，他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声宣布：
“抢劫！”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