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街道上的人群变得稀稀拉拉,沿街的小贩大多也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路旁的店铺纷纷在店门口挂起了灯笼。

凌晓冬与沐清荷并肩缓缓走在彭城的小道上,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所以我认为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所有人各司其职的王朝光靠德治孝治完全不够,更重要的就是法治,用德来引导,以法来约束。”

“原来这法理在沐姑娘眼中那么重要,怪不得在会客栈里时会有那么大反应。”

“凌道长说笑了。之前凌道长在客栈中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问题,是我偏激了,竟然以自己心中的标准来要求天下人。”

“不,我觉得沐姑娘的理念很好啊,法可以定分尚工,公高于私,私服从于公,立公去私,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这样的世道,确实让人心向往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凌道长把我心中所想全都讲出来了,而且比我讲的还好!”

沐清荷心中欢喜至极,只觉得自己与这林道长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想不到天下还有能这般理解自己的人。

虽然罗教众人的目标都是推翻大周王朝的统治,但也各有各的理念,平日里碍于自己圣女的身份,唯一一个可以讲讲话的侍女小青对这种事情毫无概念。

每当自己和她讲述自己心中理念的时候,她只会两眼冒星星地看着自己,崇拜的说着:“殿下好厉害啊,懂得这么多!”

像这般与人深入交谈,还被人认可的体验可从来没有过,虽然相识不久,沐清荷却觉得要凌晓冬要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

她越聊越是欢喜,心里对凌晓冬更是亲近,两人距离近的已经两肩相贴都浑然不知,依旧涛涛不绝的向凌晓冬倾述着自己心中积压了很久不曾与人诉说的想法。

凌晓冬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旁的喋喋不休讲个没完的沐清荷,想不到这看上去像冰山一样的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可爱的紧。

鼻尖轻嗅着和那手绢上一样的夏日荷花般的清香,右手手臂上传来女子柔嫩软肉的触感,虽然他早就发现沐清荷与自己紧贴,但也没有主动分开,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是?

沐清荷讲着讲着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一旁的凌晓冬这么安静,转头就对上凌晓冬似笑非笑的双眼,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他竟然贴的这么紧。

“呀!”

沐清荷赶忙跳开,面纱也遮不住底下潮红的仙靥,她故作镇定道:

“小女子一时兴奋,失礼了,还请凌道长不要见怪。”

“没事,天色已晚,沐姑娘在哪家客栈落脚?我送你回去。”

太阳已经落下,只余下西边一抹红霞。

沐清荷轻轻点头。

“好,多谢凌道长。”

这就要分离了吗?沐清荷因为害羞而跳动不止的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但毕竟自己与凌道长也就萍水相逢,等彭城地下的龙脉被挖出,自己也就要离开彭城,回去之后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又孤独空寂的罗教圣女。

不知道今日一别,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

两人沉默着走向客栈,一改之前热闹的氛围。

凌晓冬只当沐清荷还在害羞,他又怎么能读懂女儿家微蹙柳眉间的愁绪呢?

突然孩童的哭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儿站在一家酒铺垆边嚎啕大哭,身边也没见着大人。

沐清荷走到小女孩身边,目光柔和,蹲下来轻声问:

“小姑娘,你怎么了?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抽泣道:

“呜呜呜...我...我找不到我阿娘了...阿娘,你在哪,翠儿好害怕。”

沐清荷用洁白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毫不嫌弃,安慰道:

“别怕别怕,姐姐带你去找阿娘好吗?”

“不要!阿娘说了,蒙着脸的都是坏人!我不要跟坏人走!”

小女孩倔强得很。

沐清荷迟疑了一下,伸手把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你看姐姐现在没有蒙着脸了,姐姐可不是坏人哦。”

虽然天色昏暗,但凌晓冬目力极佳,早就知道沐清荷生的好看,但他也不曾想到竟然会如此惊艳。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面纱下的仙靥如同万仞雪山上的一朵冰洁雪莲,完美而又圣洁。

眼前的景色美得像张画一样。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凌晓冬一时竟然看的痴傻起来。

而就在沐清荷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城主府内原本五心朝天,正在焚香打坐的无崖子猛然张开双眼,精芒暴射!

“找到你了!”

酒铺垆边,沐清荷已经把面纱重新戴在脸上。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阿娘叫什么啊?”

“阿娘就是阿娘啊。”

“那翠儿你叫什么呢?”

“翠儿就是翠儿啊!”

那小女孩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理所当然的回答沐清荷的问题,心想这姐姐虽然人长得好看,但是怎么净问些蠢问题?连翠儿都不如呢!

凌晓冬绝望地一拍额头。

完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对了!阿娘和翠儿最近住的地方旁边有很多花,可漂亮啦!”

花?要是说花的话,彭城还真有一家客栈旁边种满了金银盏,那就是自己与沐清荷之前路过的悦来客栈,当时觉得新奇,还多看了两眼。

“小妹妹,你说的话是不是有金色的也有银色的?”

“嗯!就是那种!”

凌晓冬转头对沐清荷说道:“沐姑娘,我知道了,这小姑娘讲的就是那家悦来客栈。”

不过他们现在在城西,那悦来客栈在靠近城东的位置,早就已经路过,考虑到天色不早,凌晓冬贴心道:

“沐姑娘住的客栈就在前边了吧,这样,我带这小姑娘去找她娘亲,沐姑娘先回去吧”

他也蹲了下来,用自认为温柔的声音问道:

“翠儿,跟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带你去找你的阿娘。”

那小姑娘拽着沐清荷的衣袖,躲在了她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看着凌晓冬,怯生生道:

“不要!阿娘还说了,长得好看的男的都是大骗子!我才不要跟着骗子走!”

凌晓冬维持着僵硬的笑容,额头上青筋暴起。

她娘教的都是些什么啊!

看到凌晓冬吃瘪,沐清荷两眼弯弯,掩嘴轻笑道:“谁叫凌道长的这般天生丽质呢,不碍事的,我们一起去吧。”

其实她心里也希望能与凌晓冬多呆一会,又怎么舍得分离呢?

凌晓冬与沐清荷一人牵着小姑娘的一只手,在月光下寻着那家悦来客栈,旁人看去,就好像一家三口一样。

“姐姐。”

“嗯?”

“你是哥哥的娘子吗?”

“啊?啊!不...不是,翠儿怎么这么问?”

沐清荷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

“因为姐姐很好看,哥哥也好看,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啊!”

“是...是吗?”

沐清荷悄悄斜眼看了看凌晓冬。

般配?真的吗?

不知怎的,她竟然因为小孩子的无心之言,心中微微有些雀跃。

凌晓冬没好气道:“小孩子没事不要瞎说!这都是跟谁学的!”

“哼!哥哥讨厌,不理你了!”

这小丫头耍起了性子,把手从凌晓冬手里抽了出来。

快要到悦来客栈的时候,一个女子焦急的呼唤声传来。

“翠儿!翠儿!你在哪?翠儿!”

“呀!是阿娘!阿娘我在这里!”

看着面前母女俩相拥而泣的场景,凌晓冬觉得有些温馨,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神色变得有些落寞。

面前的女人红着眼眶,朝两人深深鞠躬:“多谢二位帮我找回翠儿,我一想到翠儿出了事,就...就...”

话还没说完,又抱着翠儿泣不成声,这女人一想到自己女儿走丢的恐怖情形,又开始后怕起来。

凌晓冬安慰道:“没事,母女团圆就好,翠儿,你以后可不要让你娘亲这么着急了,我们先走了。”

翠儿应了一声,满怀歉意地擦着娘亲脸上的眼泪,“阿娘,翠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又转头看向凌晓冬和沐清荷的背影,招手道:“哥哥再见!姐姐再见!”

“再见了,小姑娘!”

告别了翠儿母女,月亮已经升至头顶了,道路上空无一人。

凌晓冬低着头,神色有些落寞。

一旁的沐清荷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关心道:

“凌道长,怎么了?母女团圆是件好事,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凌晓冬叹了口气,道:“自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的母亲,看到翠儿母女团聚,我就在想,自己的母亲是谁呢?她还健在吗?她是不是也和翠儿娘亲一样,也在哪里寻找着我呢?”

看着凌晓冬悲伤的表情,沐清荷感觉自己的心拧成了一团,她神使鬼差地握住凌晓冬的手,认真道:

“你的母亲肯定还活着!她一定在世上哪个地方等着你回去!”

沐清荷温柔的看着凌晓冬的双眼,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啊,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被人诬陷死的,那审案的官员和恶人串通一气,当时我差点被充入教坊司,给人为奴为婢,还好最后被义母救出。”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而你不一样,凌道长,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就不要放弃希望!所以,请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沐清荷紧握住凌晓冬的手,仿佛想要把自己信念传递给他。

“一时触景生情罢了,多谢沐姑娘好意。”

凌晓冬重新露出笑容,反手握住沐清荷温暖的柔夷。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却有不速之客到来。

忽的,一道模糊的黑影裹挟这浓烈的杀气袭来,直奔沐清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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