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茜一开始还挺不屑一顾呢。

她嚷嚷说真是太看不起人啦，她像是会偷听的人么？

但在被鹿神薇拉以苍翠色眸子静静凝视片刻后，多萝茜终于承认她以前的确偷听过别人说话——但很快她又理直气壮地说今日不同往日，以前的她会偷听别人说话并不代表现在的她也会！

可鹿神薇拉显然不愿意相信她的鬼话。

祂缓缓吹出浓雾，遮蔽了猫魔女小姐的五感，然后缓缓转过庞大的头颅，开始上下端详小老鼠。

被拥有如此庞大身躯的巨兽盯上的感觉当然不会有多好。

小老鼠觉得有沉重的压力覆盖在了他身上，胸腔被挤压，身体几乎被迫蜷缩起来。

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这时他忽然想起多萝茜之前偶尔跟他说过：

“在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挺胸抬头慷慨赴死，而不是可耻地跪地求饶——虽然这并不能让你的强敌放过你，但却能让你死得更有尊严。”

多萝茜说这话时语气罕有地严肃。

所以小老鼠把这句话牢牢地记住了。

那么如今他面前的鹿神薇拉算不算得上是强敌呢？

小老鼠不知道——他甚至无法确认鹿神薇拉算不算是敌人。

但既然如今鹿神薇拉已经在开始端详他了，那么为了不给主人丢脸，小老鼠还是努力抵抗着鹿神薇拉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尽量像多萝茜叮嘱他的话那样抬头挺胸。

然后，在察觉到了小老鼠身上传来的那强烈的反抗意志后，鹿神薇拉的眸子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闪即逝的满意之色。

祂收回了施加在小老鼠身上的压力。

小老鼠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却毫不懈怠，依旧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于是鹿神薇拉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虽然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但怎么感觉……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呢？

但祂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对小老鼠说：

“人类的幼崽，你大概就是促使小猫咪她返回人类国度的直接原因吧？”

小老鼠愣了愣。

他模模糊糊地理解了鹿神薇拉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因为鹿神薇拉很快就接着说：

“我并不是要问责于你，小家伙，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小猫咪她……迟早有一天是会离开魔女之森，回到人类国度去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这么快。”

说着，巨鹿的苍翠瞳孔中悄然浮现出几分怀念。

“我至今还记得小猫咪来到魔女之森的那天。”

祂说：

“那天我难得没有睡觉，而是醒着，傍晚时分我察觉到有股很特殊的气息接近了魔女之森，一路横冲乱撞，穿过浅层区深层区最后进入了核心区。”

“那就是小猫咪。”

“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已然濒死，我用自己的血救活了她，然后她陷入了沉睡。”

“五十年——她睡了五十年，我守了她五十年。”

“她醒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靠着我哭，一边哭一边说死了啊，都死了，她什么都不剩了——她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还直打嗝，看起来很可怜。”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明明我和小猫咪素不相识，我却守着她守了那么多年……”

巨鹿发出如此的感慨，目光也落在已经被遮蔽了五感，正牵着小老鼠的手，乖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多萝茜身上。

祂那张硕大无朋的兽类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宛若老父亲般的，人性化的温柔神情。

“大概是小猫咪身上有种奇妙的，惹人不自觉眷恋的特质吧，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去关心她……世间万物都有其来源，身为森林之灵的我由魔女之森孕育而生，身为人类的你是被父母生出来的，但小猫咪没有……她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以她会不自觉的想要寻找同类。”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与她相似，可能是她的同类，于是她去了人类国度——但人类却辜负了她，把她变成了那副凄惨的样子。”

“小家伙。”

鹿神薇拉平静地看着小老鼠，没有半点胁迫或是命令的感觉。

但小老鼠却察觉到了恐怖的杀意——就像是被食物链最顶端的猎食者盯上了，随时都可能被碎尸万段碾压为齑粉。

然后，他听到鹿神薇拉继续说：

“小猫咪已经有四百多年没有离开过魔女之森，也没有跟人类接触过了，你是唯一的例外，她信任你，把你当做同类——可她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了，我不希望她再被背叛第二次。”

说到这里巨鹿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你将来也像以前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类一样背叛小猫咪，那不管你躲到哪里去，我都会把你找出来，然后让你享受以实玛利大陆最残酷的刑罚……你明白么？”

小老鼠明白鹿神没有跟他开玩笑。

于是他勇敢地与宛若多萝茜父亲的巨鹿对视，并大声回答：

“我知道了！”

依旧耿直，耿直得都有些傻里傻气了。

这份耿直冲淡了严肃甚至近乎残酷的气氛。

见小老鼠如此鲜明地表明了态度，鹿神薇拉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祂又看了眼多萝茜，然后轻哼了一声，喷出一大片浓白的雾气。

“当然，”祂又说，“如果你乖乖听话，那作为小猫咪的……的家人，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着，巨鹿忽地发出一声啼鸣。

天声震落，风暴吹息。

在祂头顶的犄角顶端有生铁般的灰光闪烁，那铁光缓缓从巨鹿的犄角上脱离，如落叶般轻飘飘地坠落，最终停在了小老鼠面前。

是柄剑。

外形粗犷，样式简单，没有任何繁复华丽的装饰，只有最简单的剑刃剑格和剑柄。

小老鼠注意到那狭长的剑刃隐隐泛着绚烂如秋叶的暗红色。

跟主人的眼睛一样好看。

莫名其妙的，他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听到鹿神薇拉对他说：

“这便是我赠予你的礼物——人类教廷失落多年的，独属于勇者的圣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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