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山上凌霄塔九十九层塔顶。

一位穿着破旧黑衣,满身浴血甚至于连袖口都已因缺了支撑而淌血下沉的男子独力跪坐在地上。

十八岁转入邪仙浩渺道,二十岁便已将莽荒乱葬岭的全部尸气炼化,二十三岁登顶邪道之巅。

已经更名为徐邪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登顶魔道之后,竟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尚在正道摸爬滚打时的一位小师妹逼到如今这步田地。

在徐邪的面前,此刻正站在一位满头蓝发的女子,她那修长柔荑并未握剑,却已有无数登峰造极的锋芒悬挂苍天。

定睛望去。

只见太阳洒下的温煦日光中,原来布满了无数的熠熠银光,每一个光点都是由足以光寒十九洲的剑气内蕴所构成的庞大杀机。

“闻人素雅...”

两手均是被浩然正气齐根斩断,至于连邪修所特有的炼体之术都无法将之复原的徐邪向旁边啐了一口鲜血,咧嘴笑出猩红的惨然。

“许师兄,当年你转入邪魔外道,屠戮天下,叫万物生灵涂炭之时,就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闻人素雅真不愧是天生剑胎,一身冷冽傲骨但一开口,就仿佛是剑气直刺心扉。

对于徐邪这种邪修而言,此间正气,一如吸血鬼眼中的太阳。

“我这一辈子的落子均无悔,唯一一次失误,就是当年屠满城时,留了你一条狗命...”

话音初落,满山剑气风霜起落,径直斩断了徐邪尚能用来支撑身体的两腿。

徐邪的四肢在被斩落以后,仅在瞬间便被数不清的星光蚕食殆尽,显露出已然变得漆黑一片的骨骼。

饶是以徐邪那早已久经风霜的坚毅心境,遭遇活体分斩之痛时,也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叫出声。

可闻人素雅的眼瞳之中却并未倒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已是天下唯一一位守灵剑仙的她,此刻只是将玉手稍稍在半空中轻轻攥握。

一柄通体呈现出雪白色的长剑便赫然成型。

天帝剑。

倒在漆黑血泊中的徐邪无力地看着那仿若天塌地陷一般的轰然威压,如认命一般抽搐着嘴角。

“寒霜堂叛徒,墨染阁阁主,世间邪修第一——许有为!杀人无数,人神共愤!我,闻人素雅,在此以守灵剑仙之名,判!”

“斩立决!”

天帝剑蓦然落下。

在那万籁俱寂的一瞬间。

一抹清明点亮在徐邪的脑海。

——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时刻了,她却仍然记得我的本名......

记忆定格的瞬间。

时光正勾勒着一位少女最天真无邪的模样。

那个时候,蓝发飘飘,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的女孩正在自己的面前蹦蹦跳跳着,嘴里还叼着一串甜腻腻的冰糖葫芦。

她会不时地转过头来,冲自己甜甜一笑......

且当两滴晶莹碎在地上,一阵地动山摇旋即震耳欲聋。

高千尺的凌霄塔与耸万仞的天灵山。

在一秒钟内被一分为二......

繁华又热闹的都市中。

一位喝醉酒的男子正神志不清地走在海滨长廊上。

此时此刻,路北峰正左手一瓶二锅头,右手一瓶茅台酒,趴在栏杆上就二话不说地吨吨吨起来。

人生失意有三,被炒鱿鱼,被女朋友甩,被房东轰走。

一天时间就经历了这三种失意的路北峰已经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在他那浑浊不清的眼眸中,此刻倒映着的,是那纵使披上了夜晚的紫衣,却仍是永不停歇的海浪。

“天生我材必有用...惟有饮者留其名...”

路北峰嘀咕着两句话,吃力地抽动大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令烂泥一般的身子翻过了那足到腰间的围栏。

冥冥中,他仿佛在深邃的海洋里看见了一抹洁白无暇的光亮。

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暗淡了天地间的一切。

追着光芒,路北峰不假思索地向大海奋力一跃。

“有人跳海啊!!”

“快救人!!”

意识里最后停留的,是路人急迫的呼救声。

他们喊得很大声。

可一直等到路北峰彻底陷入无尽黑暗后,他都没能听见扑通落水的声音......

福禄十二年七月十四。

鬼门大开的中元节。

无数冥幽在空中排列成一支浩浩荡荡的行军,以铺天盖地的气势涌向灯火通明的城镇。

途中的必经之地,正巧有属于天灵宗的分部领地,叫作寒霜堂,堂里成员不多,算上分部堂主之后,也才四个人。

可就是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人之中,便已经藏有两个能够未来某一天,颠覆整个世界的天纵之才。

一个自幼父母双亡,被迫辗转流浪过四洲,在饥寒交迫濒临死亡之时被堂主捡回寒霜堂的小乞丐——许有为;

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于八大商会之首的闻人家族,因被世外高人认定为有天生剑骨之姿而被天灵宗低调收入门下,暂时藏在寒霜堂的公主——闻人素雅。

只不过当时的许有为,还是一个很懵懂的小孩子,不曾接触邪修的道路,仍然在所谓的浩然正道上摸爬滚打。

在那凡人眼中并不可见的幽魂中,一道邪念与执念俱是佼佼者的元神悍然排开了众多头七赶着回去搞一波回魂操作的孤魂野鬼。

它逆着大流,毅然决然地飞向了那傍依着高山而起的寒霜堂后院。

此时此刻,许有为正在那儿拿着扫帚,很乖巧地扫着庭院中的落叶。

“天帝一剑居然未令我魂飞魄散,反倒还让我重生到了福祥十二年,这正是天助我也啊。”

正是徐邪魂魄的元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庭院中的少年,确切来说是自己,虚幻飘渺的眼神中充斥着浓烈的鄙视。

“现在的我,应该才十五岁,距离踏上邪修之道还差三年,嗯...算了,提前一点也好,反正都是必然的历史事件。”

“现在修邪道,然后赶在闻人素雅正式觉醒天生剑胎之前将其杀死,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一统天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因为元神发不出声音,此刻已然化作一道流星的徐邪早就让世界听到了他那狂放不羁的大笑。

然而,眼看元神就要和本体合二为一了,一道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精光却是扬起一jio就把徐邪的元神给踢翻在地。

后者这才刚爬起身来,那团金色的光芒就当着徐邪的面儿就来了个鸠占鹊巢。

此等夫目前犯的奇葩操作直接把徐邪给看傻了。

怎奈自己现如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元神,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挣扎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光芒渐渐融入自己的身体。

等到许有为的身体逐渐在金光中稳定下来之后,一直都在外徘徊的徐邪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

灵体暗戳戳地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那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元神,见其对自己并无排斥,便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天帝剑虽然未曾彻底湮灭徐邪的三魂七魄,但也打散了极其多的一部分,以徐邪此刻的状态,如果还是找不到肉体寄生,天亮时就会直接被日光蒸发掉。

到那时候,就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没办法。

“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枉我一介墨染阁阁主,天下邪修第一人,到头来,居然还要在本属于我的躯体之中寄人篱下!”

“好不容易转生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哈哈哈……焯!!”

“你大爷的截胡也不是这么截的吧!”

一边痛骂着那天外来客的霸道,徐邪一边将灵体融入许有为的身体。

他很谨慎地避开了由金光聚集的五脏六腑与灵台,只是在茫茫多的经脉中找到一个最冷清静僻的角落,就像是路边最普通的石子一般,无声地蜷缩在一块儿。

先借此温养一下灵蕴,等我修为恢复之后,直接给那金光给铲了。

哼哼,跟我徐邪斗,你有这个实力么?

......

茫然地睁开眼睛。

率先展现在视野之中,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雕镂木屋建筑。

大红灯笼高挂在正中位置,其下还有一位穿着蓝衣罗裙的女生,正俏生生地打着油纸伞,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见男生转过身来,女生连忙把脑袋撇向一边,若有若无的红晕在脸颊上一闪而过。

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个寂寥的庭院。

“我...”

“我穿越了?!”

对于身为资深小说迷的路北峰而言,眼睛一睁一闭就从大海飞到陆地上的操作,除了穿越之外,就完全没有别的什么解释了。

“这...这真是....”路北峰回顾着原主的一生,很快便知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姓名与身份。

许有为,孤儿,幼时被收入天灵宗寒霜堂,有一个小师妹。

这种设定对于一个前世是不折不扣的loser的男人来说,真是一个废物逆袭的故事的完美开局啊!

“有为,你地扫好没有?”寒霜堂主洛然是一个拥有着萝莉相貌,却又童颜巨儒的少女,其真实年龄未知,但应该很年轻...吧。

此时此刻,粉红长裙外披着轻纱的洛然刚好路过后院。

还没等她将声音从舌尖逼出去,她就听见那个自己在路上捡回来的半个挂名弟子在庭院中莫名其妙地仰天长啸道:

“斯巴拉西!!!”

然后许有为就被洛然一拳揍到地里去了。

原因是他吓了自己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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