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片翠绿的山中盛夏。
通往县城的水泥路有许久没修了,到处坑坑洼洼,不少杂草在路中顽强地生长着。
这里曾是一条主路,时过境迁,新的高速公路已经修好,这条曾经也开过无数汽车,为乡村带去许多希望和幻想的公路也已经变得有些冷清。
两旁的山似乎在夺回自己原本的地盘,将青翠的绿意向这里蔓延。
一辆女式自行车正不快不慢地前行着,花篮里放了几朵夏天的野花,它们虽然小,但色彩却缤纷,将这老旧的车篮点缀得格外漂亮。
后座上,一位穿着素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轻晃着双腿,穿在脚上淡白色的绣花鞋十分小巧。
裙摆上纹着几朵祥云的图案,还有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少女侧坐着,一条橘白相间的尾巴自然地盘在她的大腿上,头顶两只橘色的猫耳朵,被风吹起了绒毛,一袭金色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而那两边眼角都有着一颗泪痣的碧绿色眸子微睁着,正悠闲地望着向后倒去的风景。
她微启朱唇,哼着一首轻快的歌。
路边那清澈的溪流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带着一股能让人感到清凉的水汽,让人像是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甘甜。
“啦啦啦~”兴许是唱到了兴头上,苏酸酸甚至晃起了双腿,让自行车都变得有些不稳了。
骑车的男人有一双沧桑的眼眸,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苏酸酸——安静些。”
“好的啦,钟先生。”
“你确定你那位朋友是坐绿皮火车来的吗?”
“对呀!信里就是这么写的嘛,大概今天早上八点半就到了哦!”
清晨的盛夏,阳光还不是那么猛烈,粉蓝色的天空下,有几朵软糯可口的白云。
“好几年前,就说要停运这条线上的绿皮火车了……”
“确实停运过一段时间呢,酸酸去过几次哦,不过后来又启运啦!”
“绿皮火车吗……”
“钟九钟九,你看!!蓝色的蝴蝶!!”
“……好、好……我看到了,不要乱动……”
……
(二)
似火般的骄阳越攀越高,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钟九身上流下,浸湿了衣衫。
但苏酸酸身上却冰冰凉凉的,哪怕只是靠近她一些,都感觉那一块像是打了空调似的凉快。
可惜覆盖范围很小,所以骑车的钟九根本享受不到。
自行车骑过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这山边生长的树木,什么种类的都有。
其中以那叶片如扇子似的银杏树为最多。
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立着的公交站头,这意味着距离火车站已经很近了。
那是据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经投入运营的车站,就建在不容易被找到的群山之间。
即使如今,也是在县城的边缘。
只有一班两个小时一辆的公交车时不时会在这里往返。
十几年前,也还会有不少私自拉客的摩托车或者面包车在这里等着,但现在,却不复往日的热闹,没有了拉客的喧闹声,只在站台外的保安亭前,坐着个乘凉的老头。
像这种绿皮火车,是可以上了车再买票的,所以即使没有提前买票,也能去月台那等人。
钟九在一棵繁茂的银杏树下停了自行车,苏酸酸轻巧地一跃,从车上跳了下来。
“好久没来了喵!”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这里还是没变呐!”
“好冷清。”钟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上了车,朝着站台门口张望,“原本这里会有摆摊买水果的,夏天的时候,会有那种放在玻璃盒子中,切好的菠萝,甚至还有冰的卖……就放在一大堆冰块里,用保鲜膜包着。”
“更早的时候,这里还会有很多卖馒头的,酸酸甚至还亲眼见过情报员接头哦!”
“那是什么的事儿了。”
“一九三几年吧?”苏酸酸眨着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钟九的神色一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径直朝站台走去。
保安亭门口坐着的老头,手里还在扇着扇子,但人却已经挨着旁边那棵杉树睡着了,鼾声响得就像是打雷一样。
二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推开那虚掩着的小门,窜了进去。
火车月台就在那一排松树后面,老旧的塑料棚到处是洞,但顺柱子爬上来的藤蔓却成为了新的雨棚,为迈着水泥台阶走上月台的二人提供了几许荫蔽。
“还没来哦?”苏酸酸朝着会有火车开来的方向张望。
“别急。”钟九往远处走了几步,斜倚在水泥柱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用嘴咬了根烟,再把烟盒塞回去,拿出打火机来。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塑料打火机里冒出红色的火焰,点着香烟的他深吸了一口,仰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团灰色的烟气……
……
(三)
铁轨的两旁长满了杂草,让人怀疑它是否还在使用。
上方的部分像是被抛光了一样,和其他部分根本不是一个颜色,那是无数次车轮摩擦留下的痕迹。
月台上,有不少地方都长了青苔,一只有着毛茸茸尾巴的松鼠正过来避暑,当发现钟九看到它的时候,就一溜烟地窜进了铁轨上丛生的杂草里,四脚并用地飞奔,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明媚的朝阳透过绿藤和雨棚破损的缝隙照下几束金色的光芒。
苏酸酸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几只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偶尔会恶作剧似的用脚挡住它们的去路,看它们会怎样找到新路。
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束穿过缝隙的阳光正好照着,让它们亮得像是在发光一样。
忽然,她那毛茸茸的橘色耳朵用力抖了抖,朝着左边偏斜了几许,‘呼咻’地站了起来。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睁得圆溜溜的,像是两颗漂亮澄澈的玻璃珠:“来啦!”
“嗯?”
钟九还有些疑惑,但随后,双腿就感受到了轻微的震动。
他前倾着身子朝左望去,右手捏着那支还没燃尽的香烟:
一辆涂了绿色油漆的火车,像是穿过数十载的岁月,带着历史沉淀的厚重,朝着这边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