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铁闸门像是一道巨大的山峰。
繁花盛开的花园又似一道天埑。
一米三的少女与一米六的少女本就有些高度差，再加上别墅门前的两三个小台阶，竟然是这么遥远，又显得莫南好高好高…
可是，这一夜，少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她近了一步。
“噢，对了，顾北弟弟，你先别走，我把鞋子给你…”说完，莫南转身走入屋内，取出一个干净的鞋盒，递给了顾北。
顾北一看，突然有点不敢伸手了，虽然不知道这双鞋子的具体价格，但他认得这鞋子的标志，若是平时与老妈逛街，基本上不会走进这种品牌店…而且，不是说好了旧鞋么，怎么这么新？
刹那间，方才那种靠近一步的感觉，荡然无存。
一下子，似乎又拉得好远。
“怎么了吗？”莫南见少年迟迟没有动作，不解道。
顾北如实道：“你不是说是不要的旧鞋子么？怎么像是新鞋子一样？”
等到少年再长大一些以后，他再回忆起这个问题，他才明白一个事实——这一个问题无解，无论怎么回答，他都一样难过。
如果少女是故意帮助他、才送他新鞋子的话，无法接受。
如果这真的是旧鞋子的话，也无法接受。
而莫南只是选择了其中一个回答，道：“唔…这就是旧鞋子呀，我穿了好几次…顾北弟弟，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该不会又不要了吧？”
噢…原来旧鞋子不是磨穿脚、鞋底脱落的鞋子，但凡是穿过的鞋子就是旧鞋子…
最后，顾北还是收下了这一双鞋子，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
等回到家以后，顾北才鼓起勇气打开了鞋盒子，正如莫南所说的一样，纯白色的运动鞋，男女都可以穿，正正是因为纯白色，又才显出它的崭新，仅仅是鞋底有一丢丢灰尘，怕是真的只穿了几次。
顾北试了一下，很合脚，又轻又舒适，鞋底还有不错的摩擦力，即便在湿润的瓷砖地面也不会打滑。
坦白说。
顾北今年八岁，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的鞋子，怕是父母都没有…
他最后还是把鞋子藏进了床底下，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果然还是不想穿…
第二天是周末，中午饭之后，顾北没有去教莫南游泳，而是顶着炎炎夏日去了一趟故里小镇的镇中心，镇中心有一个旧市场、商业街，也有商业广场，顾北其实只是想找点赚钱的法子，捡瓶子买糖果和汽水还行，买运动鞋还是不能靠捡瓶子。
在商业街，他遇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宇临正在给一家新开的休闲小站派传单，他与自己是真的像，明明是周末，却还穿着校服，踩着一双人字拖，汗流浃背，非常狼狈。
原本还在热情似火地派传单，一见到顾北，谢宇临当场一僵，脸色一凝，又将一大叠的传单放到后面，仿佛是生怕被顾北发现自己在这里兼职的事情。
然而。
事实上，顾北又不是瞎子，全部都见到了。
漫长的沉默，还是顾北打破沉寂，他一开口，直接道：“我…可以一起派吗？”
谢宇临：“…”
并不是本地人一定牛逼，也不是外地人一定悲惨。
这是一个不平等的世界，人与事与物都存在比较级，有光明的地方一定会有阴影。
谢宇临是这一座海边小镇的阴影下长大的孩子，他的父亲以前是一个建筑工人，多年前，发生了一些意外，瘫痪在床，彻底失去了劳动能力，还有一个哥哥，一家四口全靠母亲在隔壁旧市场卖牛杂为生。
所幸的是。
邻居很帮忙，这一家休闲小站正是邻居开的店，正好今天找谢宇临帮忙发传单。
“宇临，这是你同学吗？”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气质温柔的漂亮姐姐从休闲小站走了出来，这是休闲小站主人的女儿，也是谢宇临的邻居，名字叫做温禾，她与谢宇临的哥哥是同班同学，也算是看着谢宇临长大的人了。
温禾的声音很温和，让人一下子放下了戒心。
顾北不是一个害羞的人，他连忙转移目标，道：“姐姐，你们这里还要人派传单吗？”
一听这话，谢宇临脸色一变，莫名不爽，道：“你这小子…”
温禾悄然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想了一会儿，温柔一笑，道：“嗯，你也想兼职派传单吗？”
“嗯…”
“可以噢…”
虽然谢宇临很不爽，但就结果而言，顾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随后的时间，他与谢宇临一起在广场附近派传单，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半。
温禾是一个很好的大姐姐，她不光给了谢宇临六十元、顾北五十元，还请两人喝了一杯冷饮与一个炸鸡翅。
望着温禾离开的背影，谢宇临有些出神。
顾北却像是一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管，只管吃吃喝喝，吃着吃着，还在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呜呜呜呜呜~”
谢宇临顿时一额头黑线，嫌弃道：“北仔，给我说人话…”
“好好吃，那个大姐姐人很好…还有，你怎么在这里兼职？”顾北一边吃，一边看向谢宇临。
“笨蛋，体育课体罚都是小事，可现在都九月末了，这还不快点努力赚钱的话，等到秋冬两季来了以后，真的冻到脚趾头发青…”
“噢…也对。”
“好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说完，谢宇临也表现了一手狼吞虎咽，像是变魔法一样，将全部食物一瞬间清空了，又径直地走向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山地自行车，刚刚出发，还没骑远，恰好来到商业街的阴影处，与另一侧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
谢宇临蓦然回首，即便是在灯火阑珊处，一双颇为英气的眸子泛着光，注视着顾北。
“国庆假期…如果还有兼职的话，你要不要一起来？”
小学三年级的顾北懂的成语不多，但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这两个成语还是有学过。
如果说每天借漫画书给自己的郎漫是锦上添花的话，那谢宇临大概才是那个雪中送炭的人。
“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