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马蹄声,层层叠叠。

在清江士林之首的陈府门前停下。

刺眼的如血朱砂官服,套叠在面色阴郁的人身上,那人拂袖踏步入门,身后的玄色劲装护卫,分开两排,拍刀昂首,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府中护卫家丁,皆被其肃杀之气震慑,竟无一人敢出手阻拦。

年纪轻轻便已身穿绯色豹袍的男人,抬头看了看主屋上,那"芝兰清流"的门匾,轻扯了下嘴角。

无声冷笑。

那人端坐在大堂主座上,

没一会儿

陈府老太爷就在一众人的搀扶下

来到大厅

双眼浑浊的老人,在看到年轻男人的样貌时。

竟是一个哆嗦瘫倒在地。

"你……你……怎会……"

男人笑了笑

"陈祭酒,好久不见啊。"

老人颤颤巍巍的开口

"小……大人自上京一别已有近十年了,来此有何吩咐啊。"

感受到男人的冰冷眼神

老人及时改口

"陈恪礼,你好歹也在老首辅下面待过七八年。是不是如今这富贵闲人做的久了,那位的吩咐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了?嗯?"

老人听此,更是连忙推开下人。

腿脚也利索了,来到男人身前慌忙行礼。

"老朽,老朽怎敢忘记!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陈府众人在老管家的眼色下,带离了大厅。

男人用手撑着脸颊

歪头问道

"哦,是吗?凰星现世至今已有十年,这江南道区区十数镇,你到现在都没有个所以然。啧啧啧,是没找到,还是根本就没有找啊?当初是你主动接下这一任务,才保的你的一条命。如今天机阁中的那位已经快等不及了。"

膘肥体壮的老人跪倒在阴郁年轻人脚下

"大人!大人!您可误会下官了,这些年来下官找寻江南各地世家名流符合条件的女童,十年间从未停止,可是与那天石皆无反应啊。这……这……"

年轻男人神色舒缓开来,

"呵呵,陈大人,我这镇皇司听得进你的话,不代表天机阁会记得你的劳苦功高啊。我今日前来,不过是应人所托,此番言语,也只是提醒提醒陈大人。毕竟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对吧?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在这样的世道里,如何保命,你比我要更擅长不是吗?"

说罢,便拂袖而去。

在走到那芝兰清流的牌匾下时

他开口

"记得多年前,陈大人雏凤之名,也曾响彻京师。芝兰玉树,清冷谪仙之姿让不少小娘都心驰神往。如今看来,呵呵,这江南到底是养人啊。"

曾经的国子监右祭酒,掌握天下士林的读书人,神色晦然。

待那些人气势汹汹的离开后

那位跟着陈姓老人三十余年的陈府管家

急忙跑来搀扶着自家老爷

沉声道

"老爷,这镇皇司当真如此放肆!他一个四品武正司,凭什么如此跋扈,难道就因为他姓庞!"

刚才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神态的老人,眯了眯眼睛。

"没错,就因为他姓庞,陈三,离开京城这么些年,你是当真把这阎王爷给忘了?糊涂,他家太爷还在一天,镇皇司!庞不休!就是我们头上的一把刀,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了。下去吧。我自己走走。"

陈三

晃了晃神

领命退下。

身姿臃肿的老祭酒,双手插袖,看着院子里的桃花,莫名的有些感伤,

此物此景,明明并无任何不同寻常。

春天早就过去了,可是唯有这一树桃花,不言而开。

总是年年岁岁花相似,

难得的是岁岁年年人不同

陈恪礼好似觉得眼前景象,脑海中有些印象。

那年春闱,有位桃花树下的姑娘,哭着与他送别。

他说总会有相逢

后来纸醉金迷的上京城

湮灭了年少痴情郎

后来那座风起云涌的庙堂

将读书人陈恪礼给碾的粉身碎骨了

便再也没有了后话。

陈恪礼觉得眼睛好像被风给迷了眼

有些酸

————

————

庞不休走出陈府

将护卫退去

独自一人来到一个破落庭院

荒草丛生的庭院里

仅有一张桌

两张椅

庞不休巡视四周

冷淡开口

"这么些年了,还总是装神弄鬼,当真幼稚!"

语罢

一道黑色流光便已然落座

"哈哈哈,庞老弟,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吗。老哥便想给你个惊喜,怎的如此不经逗。只管落座便是。哈哈!"

这边黑影露出本相

令人意外的是

明明是粗犷豪迈的声音

那人却生的一张少年娃娃脸

此时正嬉皮笑脸的打趣对面人

庞不休哼笑一声,随后坐下

"呵,有屁快放,别误了我的事儿。"

"嘿,你这小子,倒也无甚的大事儿,就是想与你对饮一杯罢了。谁知道你……哎哎,你别走啊!人找到了!"

庞不休神色凌厉了起来

"白无相,说清楚!"

"咳咳,哼,这时候着急了?"

看着庞不休

渗人的表情

白无相摸了摸鼻子道

"这么吓人作甚,别说她是你妹子了,你别忘了,她也是我宗圣女,嗯,调查过了,在青云镇,前几年夫人内伤太重已经去世了。哎呀!你别激动!"

安抚住

情绪激动的庞不休

白无相擦了擦头上的汗

"嗯,现在小姐一个人生活,我已经派教中兄弟前去保护小姐。放心吧,小姐那边是极其安全的。青云镇,说起来还在咱们的范围之内,这倒是我们这么些年来没想到的。唉。"

"那个人呢?"

白无相愣了愣

"你说宗主?"

庞不休直直的看着他

"这,宗主这一年来都在闭关,此事尚未禀告。"

"呵"

庞不休冷战一声,起身便走。

白无相翻了翻白眼

"你这小子,要是小姐真跟着你走,我还真担心你会不会把她养歪!哎,你等等我!"

————

————

"嗯?道长,你要手我为徒?"

池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老道

"嘶,老道正是此意。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斗君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拢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正揪着花瓣。

愿!

不愿?

愿!

不愿?

……

池虞是真的没想到,师傅会这么突然。

毕竟

青城山上不收女徒这个规矩,她也是清楚的。

池虞打量着闭着眼的老道

想了想

起身回房

老道人悄mimi的睁开一只眼

内心直呼完蛋

想想也是

无凭无据

自己跟拍花子有何区别吖。

唉,应该多做准备啊!

唉……

池虞走进屋内,

对着母亲牌位拜了三拜

娘亲,阿虞要离开你了。

娘亲,阿虞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去一趟青城山。

娘亲,院子里的便是阿虞的师傅,他对阿虞很好。

娘亲,谢谢你。

娘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的孩子早就已经长大了。

娘亲,谢谢你让我再一次拥抱到你,感受到你。

娘亲,阿虞很爱你。

娘亲,娘亲。

上辈子池虞忘记了很多东西

可是哪怕她已经模糊了音容笑貌

却记得

她的娘亲是个如太阳一般热烈,骄矜的女子。

娘亲走的时候,说过只允许哭一次。

她的那一次已经用过了。

池虞抹了抹眼角

走出房门。

斗君看着收拾好包袱的池虞,

眨了眨眼睛

"师傅!等会儿我去跟邻里亲朋告个别,咱们就上山吧!"

斗君咧开一口大白牙,头上高高的玉冠也不住的摇晃。

"哎,哎!"

池虞走在熟悉的青石板上

思绪恍然

其实娘亲走后,就已是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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